前些天,芳梅姐姐在博客里发来一个短信,要我参加一下五月份岳阳龙舟节征文活动。看到短信,忽然察觉自己与文字打交道这么多年来,竟几乎没写过身边的一草一木。
意识中,一直以为文化是一种境界,与知识有关,也与知识无关。它,触及的已不单单是某类知识的某一方面的个体元素,而是更多的体现出一种群体精神、人文关怀和社会责任。所以,学习文化,了解文化人人都可以,但掌握文化,走进文化却很少有人做到。大多数人大多数时侯,始终都处在一种置身某种文化却不自知的状态里。这样的状态,通常被称做俗世,或凡尘;这样状态下的人,通常被视为俗子,或凡夫。就在这些凡夫俗子有滋有味的生活着的凡尘俗世里,许许多多的文化,在众星捧月的假象与光环下,惯性的被忽略甚至被轻视,虽然它们很特色很积极很崇高很值得去弘扬。也许,大约起源于商周以前的龙舟就是这样一种文化意象。
面对龙舟,尽管我们岳阳人,越来越重视,越来越自豪,甚至越来越狂热,但就相当多的人来说,狂热背后更多的其实是无知。无知的认识、无知的错觉、无知的相待……
龙舟,年复一年的在汨罗江心划过,划得浩浩荡荡,气势非凡;而作为龙舟精髓的某种精神与气质,却始终与大多数人擦肩而过,即便偶露峥嵘,也不过是星星之火,一直没有燎原成群体情怀、群体品味与群体文化。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龙舟,更多的只是被利用被炒作着,在它划过历史划过现实又划向未来的朵朵浪花中,它所暴露出来的物质企图远远大于文化追求。也就是说,龙舟在千帆竞渡的同时,它的灵魂并没有得到相应的流光溢彩。这与其说是信仰冲突,不如说是一种文化背叛。因为,龙舟之起源是与物质利益无关的,它只是蒙昧时期图腾崇拜的遗俗。自屈原投江殉国始,龙舟及竞渡,更多的成为一种缅怀,一种传承。所以,千百年来,龙舟,其实始终划在咫尺与天涯之间。被热捧的同时,也被曲解着。从文化层面来讲,它划得相当艰难,远未划出它应有的那份灿烂来。
或许,说龙舟是一种文化很片面。因为,龙舟从诞生开始,就承载了许多与文化无关的东西。古文献中最早有龙舟记载的是公元前318一296年的《穆天子传》卷五:“天子乘鸟舟龙舟,浮于大沼。”可见,存留在人类记忆里的最早的龙舟,颇有蒙昧迷信色彩。及至唐朝,张建封在《竞渡歌》里写道“须臾戏罢各东西,竞脱文身请书上”。这似乎进一步说明了早期的龙舟及竞渡是以娱乐为主的,承载文化还不是它的主要功能……然而,文化本就与细节息息相关,几乎所有的文化都是从细枝末节里伸长出来的,枝繁叶茂只是一种文化的表象,一块土壤、一棵嫩苗甚或一片落叶才是文化的真正根源与永恒归宿。龙舟也一样,它从来就不可能去代表文化本身,但它和文化的互喻与指示,却是先天性的。虽然,它只是文化的一个侧影,却是华夏文明里最受推崇最富内蕴的侧影之一。
拥有这样的侧影,其实是岳阳的幸运与骄傲。这处侧影穿越历史溯源而来,很自然,就使岳阳建设独树一帜绝无仅有的品牌文化成为可能。
放眼世界,古今中外每一座名城的诞生,都会有一种具备深刻文化内涵的精神去支撑。这种赖以为支撑的文化精神,悄悄而积极的承载着城市的历史,包容着城市的过错,推动着城市的发展,暗示着城市的未来。而这些名城的最终消亡,追根溯源,无不是那种赖以为支撑的文化精神的彻底消亡。古巴比伦城、古玛雅城、古罗马城……莫不如此。于是,我们很轻易就可以发现,古往今来,每一座名城的废墟上,无不有一个文化的悲剧在隐约长叹。
岳阳,本就是因为先忧后乐的文化精神而名闻于世。尽管绝大多数人都认定这种精神作为一种文化始于宋代范仲淹的《岳阳楼记》,笔者却执拗的以为,“先”作为一种人生态度,早在屈原投江的那一刹那就已定格在人们的意识或潜意识里。屈子之投江,与其说是一种死,毋宁说是一种生。死的不过是个体生命,生的却是一种精神——为了社稷民生敢于付出所有的人文精神。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范氏并非开创了一代地域文化,只不过是记录和推陈出新了流传下来的地域文化。从龙舟及竞渡到先忧后乐精神,并非没有关联的偶然的历史人文活动,它们应被视为一种文化基因的传承。忽略、否认或放弃这种传承,都是狭隘的文化观与历史观,其实质是对岳阳本土文化精髓的一种糟蹋。岳阳,要想真正成为一座名副其实的名城,必须在城市的发展中,注入一种以龙舟为意象,以先忧后乐为标志的本土文化精神。遗憾的是,在先忧后乐精神几乎人人皆知的情况下,龙舟作为一种包含有先忧后乐精神的文化意象,却被大多数人悄悄扔掉了。
人们记得龙舟,是因为屈原,因为棕子,因为端午,因为竞渡……作为传承并发展某种人文理念的龙舟,或许在绝大多数人的心目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是不是一种真正的死呢?人们划过龙舟,是因为崇拜,因为缅怀,因为休闲,因为作秀……作为塑造并展示某种城市品味的龙舟,其实在绝大多数人的言行里,依然鲜有出现,这是不是一种真正的忘却呢?果真如此,天堂里的屈子怕也只能仰天长叹了。佛与尘,圣与俗,要么咫尺,要么天涯。二者选其一,都是一种实在,尽管实在的境界会有天壤之别。徘徊其间,不是残缺,就是孤独。划在咫尺与天涯之间的龙舟,其实是既残缺又孤独的,那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精神缺失与文化孤独。
道家修为,讲究一个“化”字。化万物于无形,又化诸旧为异新。“文化”也一样,“文”只是基础,“化”才是动力。拘泥于龙舟,龙舟永远只是舟;与时俱进,龙舟才会是龙。扪心自问,什么时侯,龙舟不仅仅是一项运动,一段历史,一份缅怀;而成为一种心态,一种精神,一种未来,那时的龙舟,才是真正的龙舟——龙的舟。
岳阳,最需要的,不是舟,而是龙。舟,可以承载经济飞跃;龙,却可以实现精神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