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山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王兆山为四川灾区创作、发表在《齐鲁晚报》上的两首词,特别是其第一首《江城子——废墟下的自述》,在网上遭遇了普遍而猛烈的批判。这些批判已经远远超出了文艺批评的范畴。有人甚至要搞“人肉搜索”,必欲将其揪出“以谢天下”;有的则表示不屑与其为伍,声言要退出山东作协。作协体制外的某些作者,如韩寒,则庆幸“幸亏没有加入作协”。因短短一首词而引起如此轩然大波,为许多年来所未有,王兆山本人肯定始料不及,也令许多文坛内外的人士始料不及。
笔者虽系山东人,但因为非文坛人士,所以不仅不认识王兆山,对其人其作也知之甚少。就连受到痛批的两首词,也是从网上批判文章中看到的。读了这首词,又看了大量的批判文章,得到这样的感觉:这不仅是王兆山个人的尴尬,而是老干体的诗歌创作所遭遇的空前尴尬。
何谓“老干体”?为何认为王词为“老干体”?
据我的理解,所谓老干体,就是尊奉革命现实主义与革命浪漫主义相结合的创作方法写出的诗词作品。因为这样写作诗词的人以老干部居多,故被称为“老干体”。其基本特点:一是在内容上多以反映当代国家大事为主,且对国家、政党和领袖毫无保留地加以推崇,歌功颂德的倾向很明显,甚至直接为国家、政党和人民代言;二是多具有浓烈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缺乏民主意识和对普通下层人民的深切关怀,人民往往成为被解救、被怜悯的对象,并总是想象人民得到解救、怜悯后应该如何感恩戴德;三是对诗词格律不太讲究,语言也多直白,甚至直接以口号、流行语入诗,因而艺术性普遍不高。
“老干体”的出现,是现当代文学中一个不应回避的文学现象。它植根于许多年来的政治生活和文化氛围,几十年来大行其道。有文友指出:郭沫若后期所作的大量跟风政治的诗词,是老干体的鼻祖,有一定道理。随着大批干部离退休,“老干体”创作队伍日渐庞大,受其影响,一些专业作家和中青年也创作发表了不少类似作品。
下面看王兆山的《江城子——废墟中的自述》:
“天灾难避死何诉,主席唤,总理呼,党疼国爱,声声入废墟。十三亿人共一哭,纵做鬼,也幸福。
“银鹰战车救雏犊,左军叔,右警姑,民族大爱,亲历死也足。只盼坟前有屏幕,看奥运,同欢呼。”
从外在形式看,这首词并不完全符合《江城子》的格律,有的网友已详细指出,此不赘述。语言直白的特点也很突出。
从内容上看,词作无疑是写的国家大事——震灾,还联系到另一件大事——奥运,并直接写到了主席、总理,题材不可谓不重大。词作虽然以为普通死者代言的口吻落笔,但立意却在歌颂——歌颂社会、歌颂领袖,也是明显的。
从创作手法上看,“纵做鬼也幸福”、“亲历死也足”等倍受指责的词句却是符合过去倡导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只道死亡之豪放、不言死亡之苦痛——的;而这些句子和“只盼坟前有屏幕,看奥运,同欢呼”,则体现了所谓的革命浪漫主义。
词作的问题所在,是缺少了悲天悯人的情怀。
而这一问题的出现,我以为并非一定可以认定王本人对这一巨大天震灾没有最起码的悲悯感情,在其第二首词《钗头凤》里面,这种感情就有所体现;也不会是像部分网友所说的那样就是为了拍领袖马屁图谋仕进,因为发表在晚报上的一首词,如果无人炒作,也不会有几个人关注的。
问题出在哪里?我以为就是出在老干体定型的思维方式和创作方式上。要表现在灾难面前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要革命现实主义与革命浪漫主义相结合,只好这样写,于是,词作“应运而生”。
我想,类似于王词的作品,在“老干体”中肯定还有不少,有细心的网友不妨搜集一下,其数量将相当庞大。当然,不难设想,王兆山如果不是有个省作协副主席的身份,而是人大政协退下来的老干部,也就不会被置于这一风口浪尖之上了。
所以,我认为,这不仅是王兆山本人的尴尬,也是“老干体”这一诗歌创作表达方式或诗歌流派(姑妄称之)遭遇的空前尴尬。这样的尴尬今后还会经常出现,不过要看人们有没有炒作的兴趣了。
如果我的这番见解多少有些道理,我认为对王兆山的口诛笔伐应该适可而止了。文艺创作的问题最好还是在文艺创作的领域里去讨论。有意或无意形成的网络暴力不可能有效地解决任何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