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现实生活中的情景不一般,梦中的画面可以随时切换,包括想象中的画面。在那时,记忆中的世界、想象中的世界、现实生活中的世界相互交错,形成一个让人沉溺其中不愿醒来的情境。
夜里有梦,我的心灵在梦中历经了一次炼狱。醒后,我仍然惊恐不已,不敢把梦中的经历详细地告知给躺在身边的妻子,担心胆小的她受到惊吓,不敢入睡。我躺在床上,抱着一颗忐忑的心,好久才再次入眠。
第二天醒来,我躺在床上,昨夜梦中的情节在我头脑中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个让人内心惊恐的梦。
我记得梦中的自己起先躺在一块草地上,草地不远处,是一条潺湲流动的小溪,清幽的月光从山头洒落,凉风摇动着河边的树木,树叶欢动,和流水的潺湲一道组成一派和谐的声响。逐渐地,我感觉自己又躺在自家的床上,窗帘紧闭。我醒着,却十分清晰地看见一个穿着艳丽的小女孩,她用一根绳子吊在挂窗帘的横杠之上。我正想提醒她别在上面贪玩以免弄坏我的窗帘,她愤怒了,目光如炬,从上面跳下,重重地压上我的胸部。瞬间,我头脑发晕,全身血液似乎在那一刻停滞,难受得要命。我想叫身边的妻子,却叫不出声,我想动弹,全身似被绳子捆绑一般-----醒来,我已大汗淋漓。
或许是自身经历的缘故,我始终认为梦是生活的预兆。虽然这没有任何科学依据,我仍这样固执地认为。我知道,早在几千以前,西周文王姬昌之子“姬旦”就编纂出《周易》,成为人们解梦的最好依据。担心昨夜所做的梦为不祥之兆,我在网页上输入“周公解梦”词条,解梦的内容立马在眼前一股脑儿弹出。仔细浏览,才知道小孩乃祥瑞之兆。由此看来,小孩压身该解为好运当头了,心中释然。
记得儿时有梦,或许生于山野,梦中内容,大多与乡村放牧牲畜的场景相关。猪、牛、羊、马之类的牲畜,它们是我梦中常客,或在阳光明媚的清晨,或在晚霞满天的黄昏,它们悠闲地走着,悠闲地吃着草。当然,其间也不乏遇见一些让人惊恐不已的动物,有时是面目狰狞的甲壳虫,有时是吐着信子的毒蛇------醒来,总跑到爷爷奶奶跟前,向他们讨要与梦相关的解法。据爷爷奶奶口中说辞,让我知道梦里栽树预兆生子,梦中上厕所预兆掉财,梦见抬棺材预兆发财,梦见流水预兆伤心流泪------爷爷奶奶口中的说法,为乡野长者口口相传下来的,在我儿时的心灵中,具有不可否定的权威性。于是,他们的言辞,让我逐渐形成一整套与梦相关的解法。
此时我想,儿时的经历,已经让我无意间成了一个非物质文化的继承者。
时间像一条河流一样,飘漾着簇簇浪花远去。人开始逐渐长大,不知觉间,自己已从一个少不更事的孩童长大成人,身材高挑了,嘴唇边也冒出茸茸胡须。生活在继续,梦也在继续。少年时梦中的牲畜已不知觉地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些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女子。她们一律面容姣好,身材窈窕,轻摇着脚步,在夜里总有意识或者无意识地盈盈地走进我的梦境。于是,一些让人为之忘情的画面便应时而生。梦中的她们,或处于花前月下,或处于净水湖边,回眸一笑,百媚丛生。那时的自己,灵魂出窍,似是生了翅膀一般,如蝶,在花丛中轻盈地起舞,如鸟,在蓝天上自由地飞翔。流动的水也流动着阳光,心中的幸福之感,在那一刻纵横交织。“上天知我忆其人,使向人间梦中见”,“梦里寻她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正如许多优美的诗词勾勒出让人流连忘返的意境一般,在那样的夜晚,是不愿意醒来的。自己只想沉溺其中,在那女子耳边喋喋不休。
据周公所解:“凡男子梦见女子者,主情谊所通,或疾病所侵,或财务耗扰,皆非吉祥之兆。”虽知如此,生活中的自己丝毫没有担心,却乐此不疲。
人到中年,梦中画面再次不知觉地做了切换。于是,与家乡相关的事物又一次进入我梦中。心想,是不是有人盗走了我年轻时的梦境呢?还是自己的梦不小心走进了一个更为美丽的世界?也许,这其间存在的意识真相远比我们所想象的要复杂很多。我知道,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可就在那一瞬间,我的思绪却飘得很远。
在我的梦中,我看见村口,看见了村口伫立的青翠杨柳树,它远比现实中的柳树要枝繁叶茂。我还看见树下站立着的母亲,她还是我童年时的模样,丝毫没有老去。在她的身后,是掩映在绿色丛中的村庄,村庄黑色的屋顶之上,蓝色的炊烟在淡淡地暮色中袅袅升起,若柔柔丝巾一般,软软地滑滑地飘荡在村庄上空。我梦中多次站在村口,梦中我听得间一切声响,细腻的或者轻滑的。我听见远方有风吹过的声音,听见雪花飘洒下来的声音。我听见小草从泥土中钻出来的声音,听见花朵绽放的声音。我还听见时间从村庄上空流逝的声音。站在村口,我多次向着远方瞭望。在那一刻,我没有年轻时梦中失重的感觉,脚下的土地,在悠悠而过白云之下,变得格外踏实。青青的田野之上,长着我十分熟悉的植物。高大或者低矮的植物,一直就是我梦中的色调,那种历经过阳光和风雨历练之后能够滋养生命的色调。
在那漫长的瞬间,我的梦境还在继续,如我年轻时的模样,我不愿从梦中清醒过来。
生活还在继续,我的梦仍旧还会继续,我不想从我的梦中醒来。我不知道我的梦中画面会在什么时候再次切换,或许是花甲之年,或许是古稀之年。未到那时,我不懂那时滋味。但我相信,轻轻的鼾声在自己耳边响起之时,我的梦还会具有那般美丽的色彩,它就站在距离我很远的另外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