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
这不是杭州西湖的断桥,我的家乡八公分村没有那样的风光旖旎,更没有那么大的名声,甚至可以说,出了村子方圆四五里地,能知道我村子名字的人就很少了。
小时候,村子是清一色的青砖瓦房,呈一字型横卧在西面的山下,山上是常年茂密的森林。在村前,隔着田野是一条小河,尽管现在看来,这河显得有些狭窄,而在那时我的眼里,清波荡漾,却是无比宽广。河水自南向北,呈半圆形围绕着村子,因此,在村子的南北两端,数百年前就建有两座石桥,其中,北面的那座为石拱桥,南面的那座是用四根巨型条石架成的双跨平桥。每天,村民都要通过这两座桥出行和劳作。
有一天,河对岸油市塘那片焦梨林里有了新变化,一栋大房子从那里建了起来,是吃国家粮的人在那里卖东西的供销社。那里以后也成了我们经常光顾的地方,站在高高的柜台外,看里面红红绿绿的糖果、布匹、小人书,有时甚至能跟着母亲来这里买很好吃的咸鱼头和刨木卷状的干豆皮。
供销社的建成,似乎让村民觉得往返南北两座石桥来购物越来越不便利,在夏秋之间,常有人为图便捷,直接涉水过河。终于在某年某日,村子正前方的河道里,有大人在打高高的松木桩,之后一座三跨的简易木桥建成了。这实在是村里的一件大事,因为在我幼小的记忆里,村里似乎不曾有过更大的工程。
依稀曾记得最初过木桥的情景,桥面共有三跨,每跨宽度基本一致,由四根去皮后的原杉木用扣钉钉成桥板。走在桥上,桥板晃荡有声,往下看时,生怕掉进水里。母亲常告诫我,吃蛋时不能吃蛋黄,否则过桥就害怕。为此,曾有不少岁月,对蛋黄恐惧有加。
日子久了,过木桥也就不再害怕了。每次去村前的山上捡柴,甚至在月夜里去河对面的地里偷凉薯吃,我们都是从木桥上飞来飞去。只是那时的春夏之间,每年河里都爆涨山洪,木桥板常被冲走。尽管木桥最终总会修复好,但每次山洪过后的好长一段时间,这桥常常只剩下一跨或者两跨桥板,成了断桥。
这也成了最能判别谁是懦夫谁是勇士的最佳场所。有时我们一帮伙伴从山上捡柴回来,胆子大的先把柴火从断桥处丢往对岸,然后一个箭步,从空中划一条弧线跳下去,之后站起来,伸出小指,回头嘲笑那些胆小的家伙。在一个晴朗的上午,当我豪迈地从断桥处飞向对岸,落地时“喀嚓”一声,左小腿干的骨头顿时成了两截,我哭喊着站不起来,后来是我的母亲把我背回了家。
断桥于我是如此深刻相连,以至于在多年后高考填报志愿时,我突然想起,我何不学建筑类专业,给家乡架一座桥。让我没料到的是,不久之后,在填报的众多院校中,我还真被专门的建筑类学校录取了。
有一年寒假,我放学回村,村里正在供销社后面新建学校。见我回来,村里的几个干部和长老特邀我去看看学校的建筑质量,并嘱托我为学校设计一个校门。尽管我的专业知识还很缺乏,但我欣然接受了这项光荣的任务,因为我确实想为村里做点事。尽管多年过去,学校里又改建和新建了教学楼,但每次回村,看到我设计的以“八”字为创意、以太阳和蓝天为色调的校门,心里甚感温暖。从这个校门里,村里陆续走出了不少大学生和研究生。
几年前,武广高铁修建,线路恰好呈南北向贯穿整个村子。那时我正在报社做记者,村支书仁录电话把我叫到村里,选择新村搬迁地点。我们一帮人走了好几处地方,最终按照我的意见,把新村地址定在学校旁的虎形山,这里背靠大山,地势高爽,交通便利,视野开阔。这个选址方案上报后,很快得到了各级部门的批准,并出台了详细规划。
如今,新村已经建成,连接新村与旧村之间的那座断桥也修建成了宽阔的水泥桥。每当站在桥上,看看桥下清清流水,看看熟悉的田野和村落,总有一种深情缓缓升起。
2011年12月30日于义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