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嘉弥千葬)
孩子对父母的爱,称之子爱。
那个年代,农村穷得叮当响,大部分人家都不会把孩子送进学堂,因为学费。他家是特例,他的三个哥哥都上了初中。至于他自己,在二年级时被爹娘拉回家,然后再也没上过学,成了混迹于原野与牛圈里的放牛娃。
有时,会有上完小学的“知识分子”嘲笑他,他总是鼓着嘴,叉着腰,高昂着下巴,大声地喊:“我的三个哥哥都是初中生呢!”那颇为得意的样子往往会招来一串很长的怪笑。他不明白那串笑声的含义,也不想明白。他只是想:我的三个哥哥都是初中生呢。这样一想,他就更用力地挥起牛鞭,裂开嘴傻笑。直笑到肚子疼,往地上拔一撮草,塞进老牛的大嘴。
放牛娃拉着老牛去了几公里外的大荒地,那儿是被同村人发现的,据说草又肥又嫩。他想:吃了这样的草,老牛一定会长得很肥,然后就能卖很多钱了。一路上,他哼着老师一年级教过的曲子,嘴里嚼着一根青草,草有点涩。
放牛娃一呆就是十天,住在同村人搭的茅草屋里,晚上四面透风,冻得人直打颤。第十天,他的头刺刺的疼,眼前一黑,倒下的时候,他想:哥哥们在学校会不会生病呢?他发烧了,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他倒在床上,隐约听见有人说:“他爹说,明天来看他。”然后,他一下睁开了眼,盯着屋顶快要掉下来的茅草傻笑。( 文章阅读网:www.telnote.cn )
精神好了点,他便踱到小山丘上,一动不动地盯着远方。远方的青山隐约可见,淡黑的一条绕在天际。风有点大,把树木摇得直叫唤,像一首哀悼曲。后来,他站了一夜,却只收到同乡人的带话:“你大哥升高中,难得回来,你爹说他不来了。”
几年后,老牛卖了个好价钱,大部分给三哥交了学费,剩余的买了点肉。肉切得一片一片,煮成肉汤,浓浓的,远远的香气扑鼻。饭桌上,爹娘不停地给三个哥哥夹肉,还念念叨叨:“你们三个多吃点,读书辛苦啊。”他坐在一边,忍不住咽了几次口水。
后来,各种改革,家里慢慢好起来。等四个人都取了媳妇,开始分家,他分得一间小屋子,放一张床,一张桌就没地方了,还没大哥的厨房大。媳妇不高兴,要去找爹娘理论,他不许。他们大吵了一架,媳妇坐在床脚哭得很伤心。
第二个孩子出生,他站在屋子外面,找了半天,没找到自己的爹娘。和第一个孩子一样,生了个女儿,爹娘嫌弃,要送人,他在老屋门口跪了一夜,爹在第二天对他说:“你不把她送走,不生个儿子,我就和你断绝父子关系!”他没送,哭着带一家子去了省城打工。开的小旅馆生意惨淡,他们家连生活费都成问题,同村打工的要回家,他搜了点钱,买了一大块肉让人带给爹娘。
那个放牛娃,那个他,是我爸爸。
大冬天,整个世界好像被塞进了冰箱,连太阳也怏怏不乐。爸爸拉着我去服装店,却直奔老年区。他一手拎一件,笑着问我哪个好看。我哼一声,扭头不理,心里闷闷的。他自己低头嘟囔:“这件暖和,但颜色太暗。这件……”我突然挥手把衣服扫到地上,冲着他吼:“他们从来没有把你当儿子,你在干嘛!”他楞了一下,弯腰把衣服捡起,语气很柔:“不管他们对我怎样,我始终爱着他们,只因为我是他们的儿子。”我不知所措,然后泪流满面。
我想,父爱母爱伟大,子爱又何尝不是?只因它细水长流,便应该被忽视吗?我在这舞文弄墨之际,只是不想埋没那一种深刻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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