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电影,被我归类为“有贼心,没贼胆”电影。导演豪情壮志要拍一部与以往此类型完全不同的片子,但具体要拍成怎样,其实根本没有想好,或者说缺乏掌控力——远的有《晚秋》,近的是《人狼大战》。
很诚恳地问过朋友觉得《晚秋》怎样?朋友沉吟一下,说:“它就是刻意要反高潮嘛。”好,反高潮。那杨德昌反不反高潮?侯孝贤反不反高潮?《一一》反不反高潮?《最好的时光》呢……反高潮并是闷死人的理由。导演你既然选择了反高潮,那就需要更高超的拍摄技巧将观众带入情绪,设置更精巧的情节,展现更丰富的细节……
结果导演没有金刚钻也想揽瓷器活,有贼心,却没贼胆。难道想一招鲜就吃遍天?
《人狼大战》可以不拍成孤胆英雄的灾难片。可是那拜托,导演你到底要拍成什么呢?总不能是《无人生还》吧?“十个印地安小男孩,为了吃饭去奔走;噎死一个没法救,十个只剩九。九个印地安小男孩,深夜不寐真困乏;倒头一睡睡死啦,九个只剩八……”飞机失事都大难不死的七个人,在接下来的时间,一一在我们眼前死去……第一个在黑夜守更小便时被狼偷袭(但狼没有趁胜追击袭击睡着的其他人哦);第二个在大家往森林跑时被狼偷袭(狼也没有咬跑过来试图救他的其他人哦);第三个在暴风雪的夜里冻死了;第四个在从绳子上爬过悬崖时掉落被狼群叼走(狼依然没有追咬后来下树的人);第五个走不动了,参透生死,决定留下来等死;第六个被狼群追落进河里被河水冲走脚卡在石头缝里淹死。最后一个人,也就是男主角,与头狼搏斗,这时银幕一黑,字幕上,后面有彩蛋哦!彩蛋是狼倒地了,人也倒地了,不知道是死是活……好吧,你看出问题来了没?这哪里是遇见狼群啊,根本是鬼好吗?不时出来袭击你,但是又不把你们都弄死,玩死你们,让你们以为生的希望就在前方,结果是《死神来了》。
我开始还想:嗯,至少能学到野外生存时该留哪些东西自己才不会死吧。要有汽油,要有安全带,要有刀子……可有这些,人还是都死了。后来我忍不住另辟蹊径,保管所有死人钱包的人一定不会死,导演怎么也不会舍得让他死吧。话音未落,他也嗝屁了。
好,导演你是要跟我们探讨生死对吧?可是你探讨的方法也未免弱爆了。中间不断闪回男主角去世妻子的画面,闪到后面我都烦死了。我只想问,死个老婆他就这样了,那要是死了妈妈呢?死了爸爸呢?死了……导演,男主角好歹也四五十岁了,能不能克制一点啊!
我想起采访王小帅导演时他说的话,他说他非常讨厌廉价的煽情,希望自己的电影处理能够相对理性,不追求把观众弄哭,或者逗观众发笑,隐忍,关照,这其实是有“大的悲悯在里面”。
他的《我11》也是跟其他怀旧电影不一样的,白衬衫不只是穿在“小贾樟柯”身上做做操,还被杀人犯拿来捂伤口了。最后,在他的电影中,“一个成年人生命的消失,令一个少年的心灵成长。”
近期另一部这样“违反正常规律”的电影是《赛德克·巴莱》,导演魏德圣说:“为什么很多战争电影都喜欢给反抗贴上‘国家民族尊严’的大标签呢?”在那个当下,炮火连天,人如蝼蚁。他最初选择“雾社事件”就是因为这件武装反抗事件不是发生在日本统治的最初,而是二十多年后。这一点时间差令到他想要去探究。
他没有将赛德克人单纯塑造成反抗的英雄,他只是尊重他们“灵魂自由的意义远胜于生命的自由”的意识行为。魏德圣说他本人其实更倾向于“要活下来,活下来才有可能反转,才有更多的可能。”
所以,在他的电影中,“战争只有死亡,没有对错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