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缘修葺庙宇是和尚们得以自存的要事,官豪之家乐施喜舍则是为保永福或子孙永继的投资。当官者为升官就要向上级司孝敬;为求福佑,为求子孙平安也要向神灵贡奉——神也要钱,这是最滑稽愚昧而又最为人们敬奉的永则。永福寺长老向西门庆募缘,许之以“扶桂子,保兰孙,求福有福,求寿有寿……”“一席话早把西门庆的心打动了”,故慷慨认捐白银五百两,这是富商与神的代表作的交易,这种交易直衍到如今!
西门庆捐银五百,在他其实也只是小费一笔,绝非为难之事,况且名利双收,将有神佑厚报,何乐而不为?吴月娘乘机劝他从善,把那“贪财好色的事体少干几桩儿,攒下些私功,与那小孩也好”。照说他会动心,或听取一二,然而错了,西门庆鄙笑这是“醋话”,他讲出了他的人生信条:“却不道天地尚有阴阳,男女自然配合,今生一切勾当,都是前生分定……”接下来,是惊世骇俗的狂言:“即使盗了王母娘娘之女,也不会减我泼天的富贵!”他是十足的暴发户,神安能改他丝毫恶念邪行!那些庄重地实施法事的僧道,在他面前实在是滑稽可笑的乞儿!
西门庆请的书房先生温必古其人“仪容谦抑,举止温恭”,然而也是个无耻之徒,后写他因玩男风被西门庆逐了。五十八回写他出场,用了几句诗品其人,曰:“豪杰之志已灰,浩然之气先丧……唯其利欲是前,不以廉耻为重。峨其冠,博其带,而眼底旁若无人;阔其论,高其谈,而胸中实无一物。三年教案,而小考尚难,岂望月桂之高攀?广坐御杯,遁世无闷,且作岩穴之隐相。”
作者以戏谑之笔墨,活画出了这个酸儒之丑态。文中安插这个典型,以一代十代百,使人想到在那个时代,那个世界,一切都在异化,销融,斯文已逝,腐烂日烈,不仅官商市井无良,而且向来被尊为道德文章的孔孟之徒也已朽烂了,世界象是到了毁灭的末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