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中国文学一直处在一个绵长的演化阶段,而再这一演化过程中,国人的思想境界也在不断的更替当中。这之中有追求,有悲伤,有放肆,有内敛,然而在这莫测的情感变化里,中国的文学依旧围绕着中国人特有的文学主轴转动,这一主轴从来就是中国人活动行为的中心准则——一种无以表达的精神风骨。
对于这一中式准则的奉行,在无数的骚人身上得以体现,然而不置可否的是,终究会有与这一准则背道而驰的时候,偏离了国人固有的文范精神,作者在这里不恰当地引为失掉了对主轴精神的自制力,从而离心于中国的最良性的精神。对于这种自制力的失去,我们必须辨证地看待。
请看纳兰容若,满清第一词人。与生俱来的古宅园里的落寞,他的情感因而积郁,因而惆怅。这本不是作为他这样一位性情词人的过错,但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无疑为他陷入这一悲情一生作了更好的铺垫。欲爱而不得,他所做的却不是珍惜唾手可得的现实人生,固执地哀伤于过去那一份水中央的感情。无论是对入宫表妹的青梅,还是对去世妻子的连理,他同自己的笔书写着痴情的迷惘,哀悼的忧伤,然终他获得的是什么呢?积郁成疾,寒疾缠身,他用自己娟秀的字迹,用自己深情的笔法,用自己如栩的画卷,用自己冷暖的诗集,他把自己埋了,埋葬在自己的笔下。他有涵盖天文地理的《通志堂集》《渌水亭杂识》,他有早年通得六艺的才华,他有晚年权贵集身的巨大可能,他有大内侍卫的身份,他有明珠长子的地位,他有多次出巡边塞的经验,他有耿直正义的品质,他可以用他的才华在康熙盛世上再浓墨重彩地锦上添花,可是他选择了什么?埋藏极深的心事于“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的《侧帽》《饮水》,然后玉楼赴召。不是他的一生负了他,而是他辜负了自己锦绣的人生。
试问,如此前程似锦的词人怎么了?他失掉了情感上的自制力了吗?答案是必然的。再问,中国文人都失掉情感的自制力了吗?不然。
纵使明月夜、短松冈使他年年断肠,可是这始终抹不去他的“一点浩然气,十里快哉风”。苏东坡,以他豁达乐观的风骨傲立于世间,没有太过的忧伤,因为人活于世,大可不必太过的忧伤。琴操,一个近乎绝华的风尘女子,苏东坡喜欢她,但只适可而止的停留于喜欢上,于是当琴操含沙射影地表露心事,苏东坡婉言断绝了他们间更深层的关系。苏东坡风流,风流却不痴惘,这样的情感才是理智的,才是明确的,才是不锋芒毕露的。放得下,看得开,这样的人才是聪明的人,才是有情感上自制力的人。林语堂先生说他有蛇的智慧,鸽的温文。这诚然是不错的。
世间却没有完人。情感上具有自制力的苏东坡同样在政治上失去了自制力。谁能料到家喻户晓的苏东坡生平官位从来不足其弟苏辙高?出入官场,苏东坡没有畏惧,敢讲敢说,他成功地把自己的豪放挥洒得淋漓尽致,这种豪放却是用屡屡的官场失意换来的。罚俸、贬谪、入狱、流放……几乎一切像他这样的官员不该受到的轰击全部轰击到了他的身上,他却泰然处之,愉悦地造福他的一方百姓。多少次,苏辙规劝他收敛一些,三缄其口,苏东坡依旧按着自己的想愿行事,冲破格局,不受束缚。这种随意给他带来了什么好处?中国墨客向来就有一种清高之气,从陶翁的“不为五斗米折腰”到诗仙的“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到了苏东坡这里,竟是把墨客的这种“潇洒”展现到了极致!这种清高之气的确使他们在百姓这里得到了很好的口碑,可是政治上他们做的很多吗?没有,他们造福的不过一方百姓罢了。
那么,中国文人都失掉了政治的自制力了吗?显然不是。
主持王安石变法的“拗相公”王安石,在他有很高文学造诣的同时,他同时又打开了他辉煌的政治舞台。全北宋最高官位官居二品,赐紫金鱼带,宋神宗的左膀右臂,虽然王安石三次被罢相,但他依旧能从免职中撑起脊梁,抖擞筋骨,用他的新法去一点点改变守旧的北宋社会,他的新法,一度遍及北宋各地,仿佛一阵春风吹绿了古旧的江南岸,这不仅让部分百姓们受惠受利,还使他的政治地位步步陡升,丝毫未损他文人形象的同时,他又使北宋上空闪耀着他的政治星团。他是个清官,绝对的清官,可是在守旧势力的不断弹劾中,他最终决定卸甲归田。直到这时他才明白,那些人弹劾他这样一个两袖清风的忠臣的原因,他失去了对等待时机的自制力,在如此封建的北宋社会,他的创新无疑给这个社会带来了一个晴空霹雳,这是时代所无法接受的。
可是等待时机,温和地改良社会的人并不是没有。比如那个时代的朦胧诗人。北岛顾城等等一派的朦胧诗人在黑暗的社会中用他们温暖的火把去慢慢点亮这个世界。因为他们懂得用永昼去抗衡黑暗或许更多的是会伤到自己的眼睛。所以他们用自己对于时机的自制力去创造唯美,也只有具有自制力的文学才能带给社会,带给时代真正丰富的财产。
由此可见的是,在人们对主轴精神的探索中,文学成为了一种摆脱束缚,追求梦想的媒介,这也许就是文人对文学狂热的本质原因。然而,我们不知道的是这种媒介终究会把我们带到怎样的一种境地里去呢?
他是汉人,却偏执的热衷于满清熏陶下的文学,甚至是完全的陶醉于满清的文学。余秋雨先生在《一个王朝的背影中》这样写道:王国维先生实在又无法把自己为之而死的文化与清廷分割开来,在他的书架里,《古今图书集成》《康熙字典》《四库全书》《红楼梦》《桃花扇》《长生殿》、乾嘉学派、纳兰性德等等都把两者连在一起了。余秋雨先生说的没错,正是这样,才让王国维在清廷崩溃之时选择了昆明湖边的转身一跃。可是这又是何苦呢?纵是清廷破败,王国维也完全可以深爱他的清文学。带引他走向黑暗的这又算是文学吗?他对清文学近乎发狂的喜爱使他失去了对追求的自制力,他留下了情怀,留下了《人间词话》,留下了后世对他这位颇具才华的学者的无限遗恨。
是的,文人对自己所研所钻挚爱之至,这并不是只有王国维才这样的。但是,可喜的是也总有些文人能够认清现实为他们的双眼设下的屏障,他们知道那一种爱如何抒发。
艾青的眼里常含泪水,可是他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东三省的沦陷使他心痛如割,他没有逃避,没有崩溃,他只是坚持的做着一介文人应当做的事,他用自己坚韧的笔去燃起中华大地的希望之火,炽热了一代中国人的爱国情怀。对于未来的追求,他像煮茶一般用文火渐渐地使他的茶淡中带着炙手可热的浓,没有咒骂,没有消沉,坚定对追求的自制力才能真正使中国的栋梁更为坚实,更为可靠。
泱泱华夏,其文学在不断地探索与演化中成长起来;洋洋九州,其文魄在不断地磨砺与洗礼中坚强起来。在这一历程中为中国文学铺下基石的墨客数不胜数,而我们所期待的是更多地进入中国文学之流的墨客们能以一种更为理性的态度去摆正中国文学的天平,用更严格的自制力去雕琢自己的精神境界,从而为中国文学走一条坎坷且平坦的道路指明更精确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