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女人(threedaughtersofchina)(54)

发布时间:2021-09-05 10:35:44

(承上)

to my grandmother and my father who did not live to see this book---jungchang

jungchang作品 归田园居翻译

18“不仅仅是大好消息”——去北京朝圣(1966年10----12月)

我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学校,第二天上午我又呆在家里了。公寓是空的。我父亲被拘留着,我母亲,姥姥,和小方在北京。我的十几岁的姊妹过着自己的生活,分别住在别的地方。

金明从一开始就愤恨文化革命。他和我在一个学校,他在读一年级。他想成为一名科学家,但是,这被文化革命指责为“资产阶级。”在文化革命之前,他和他年级的一些男孩子组成了一个团伙。他们热爱冒险,热爱探究奥秘,他们管他们自己叫“铁哥们。”金明是他们的头号大哥。他个子很高,学业非常出色。一直以来,他每周都要运用他的化学知识为他的年级做魔术表演。对他不喜欢的或者是他早就学会了的课程,他一直公开逃课。对其他的男孩子,他慷慨仗义。

当八月16号学校红卫兵组织成立的时候,金明的哥们加入了红卫兵组织。他和他那伙人被分配的工作是印刷传单,并在大街上散发传单。传单是年龄大一点的十五六岁的红卫兵写的。传单都有典型的标题,例如,“四中红卫兵第一军分部第一大队成立宣言”(所有红卫兵组织都有响亮的名字),“庄严声明”(一名学生宣布改名,改成“保卫毛主席的黄兵”),“不仅仅是大好消息”(一名文革小组成员接见了一些红卫兵),还有“最新最高指示”(毛主席的一句或两句话被发布出来)。

不久,金明就对这类的胡话感到非常厌烦。他开始逃离干他的差事,并且看上了一个和他同龄的十三岁女孩。对他来说,她似乎是一位完美的女士----漂亮,温柔,稍稍有点冷漠,还有一点害羞。他没有走近她,但是,从远处仰慕她,他感到很满足。

一天,他年级的学生被召唤去参加一个抄家行动。年龄大一点的红卫兵谈了一些关于“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情况。这个家庭的所有成员都被宣布为囚犯,并被命令在红卫兵搜查其他房间的时候聚在一个房间里。金明被委任看守这家人。让他高兴的是,那个女孩是另一名“看守。”

一共有三名“囚犯”:一个中年男人,他的儿子,和他的儿媳。他们显然在期待着抄家,他们坐在那里,脸上挂着逆来顺受的表情,他们凝视金明的眼睛,仿佛在看太空。在他们的凝视下,金明感到很不自在,金明感到不自在还因为那个女孩也在那里,女孩看上去很厌烦,不断地瞟看房屋门口。当她看见几个男孩在抬一只装满瓷器的巨大木箱时,她小声对金明说她要去看看,然后就离开了房间。

独自面对他的囚犯,金明不自在的感觉在增长。然后,那个女囚犯站起来说,她要去隔壁房间给她的小孩吃奶。金明欣然同意了她的请求。

就在她离开房间的那一刻,金明钟爱的目标冲进了房间。很严厉地,她问他,囚犯怎么逃走了。当金明说,是他批准的,她朝他吼叫,说他“对阶级敌人心慈手软。”她腰上系着一条腰带,她的腰,金明曾经认为是“柳条”细腰。现在,她解下腰带,一边朝他吼叫,一边用腰带指着她的鼻子——典型的红卫兵姿势。金明被唬得木在了那里。那女孩变得令人难以认得出她来。突然间,她就远离了温柔,腼腆,或可爱。她完全成了一个歇斯底里的丑陋物件。金明的第一次爱情就这样完蛋了。

但是,金明也回嘴朝她吼叫。女孩离开房间,然后,又回来,把一个年龄大一些的红卫兵带了过来。他是红卫兵组织的领袖。他开始朝他吼,吼得那么凶以至于他的吐沫都溅在了金明身上。他也用他卷起来的皮带指着他,然后他不吼了,他意识到,他们不应该在阶级敌人面前家丑外扬。他命令金明返回学校“等待裁决。”

那天晚上,金明那个年级的红卫兵在没有她参加的情况下举行了一个会议。当男孩子们回到宿舍的时候,他们的眼睛躲着他的眼睛。有好几天,他们都疏远金明。然后,他们告诉金明,他们一直在和那个好斗的女孩争吵着。她汇报了金明“投降阶级敌人”的行为,并且坚持得严厉惩罚金明。但是,铁哥们们为他辩护。一些铁哥们恨那个女孩,那个女孩也曾经严重侵犯过其他的男孩和女孩。

金明还是受到了惩罚:他被命令跟“黑孩子”和“灰孩子”一起拔草。由于毛泽东除草的指示,所以总是要出动大量劳动力除草,因为草有着顽固的本质。这恰巧提供了一种惩罚方式,惩罚那些新揪出来的阶级敌人。

金明仅仅拔了几天草。他的铁哥们受不了看他受苦。但是,他被划分成“阶级敌人的同情者,”并且永远不能再被派去参加任何抄家行动,这却正和他的本意。不久,他就和他的铁哥们一起踏上了一个去全国看风景的旅程,欣赏祖国的河山,但是,金明不像大多数红卫兵那样,他从来没有踏上朝圣的旅程到北京去见毛主席。直到1966年底,他才回到家里。

我姐姐小红,十五岁了,是她的学校红卫兵组织的创建人,但是,她仅仅是几百名创建人当中的一个,因为学校里尽是官员的孩子,他们当中很多人在竞争着看谁更积极。她如此愤恨和恐惧好斗和暴力的氛围,以至于,不久,她就处在了精神崩溃的边缘。九月初的时候,她回到家里,想向我父母求助,却发现,他们都不在家里:我父亲被拘留了,我母亲去了北京。我姥姥的焦急情绪甚至让她更加恐惧,所以,她又回到了她的学校。她自愿帮助“保卫”学校图书馆,她们学校的图书馆就像我们学校的一样被洗劫并且被封闭了。她把她的日日夜夜都花在了读书上,吞噬着所有她能得到的禁果。正是因为这个才使她变得完好无损。在九月中旬的时候,她和朋友一起出发踏上了一个漫游全国的漫长旅程,她像金明一样,直到年底才回到家里。

我弟弟小黑差不多十二岁了,在我曾经上学的同一所小学读书。当红卫兵在中学里成立的时候,,小黑和他的朋友也急着想参加。对他们来说,红卫兵意味着离开家庭自由的生活、通宵不睡、向成年人叫阵。他们来到我的学校,央求被准许加入红卫兵。为了摆脱他们,一名红卫兵敷衍他们说,“你们可以构建4969部队第一分队。”所以,小黑他们组建了一支二十个男孩子参加的军队,小黑成了这支部队的宣传部长,其他的成员都是“司令、”“首长”等等、等等的官衔。部队里没有普通士兵。

小黑曾经两次参加殴打老师的行动,其中一名受害者是一位体育老师。他被指控为“坏分子。”一些和小黑一边大的女孩指控他在上体育课的时候碰她们的胸部和大腿,所以男孩子们攻击他,特别是为了讨好女孩。另一个受害的老师是道德课老师。因为体罚在学校是被禁止的,她就会向学生的父母告状,父母就会揍他们的儿子。

一天,男孩子们出发去抄家,他们被分配要抄的那家人据传是前国民党的家属。他们不知道他们到底应该做什么。他们的头脑被这样的模糊概念充盈着,找一些像日记之类的东西,上面说,这家人是多么多么盼望蒋介石反攻回来,他们是多么多么地仇视共产党。

这家有五个儿子,都很健壮,看上去都很横。他们双手叉腰,站在门口。他们看不起这些毛孩子,用吓人的眼神盯视他们。只有一个男孩蹑手蹑脚地试图溜进去。其中一个儿子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拎了起来,用一只手就把他扔了出去。这给小黑‘分队’的“革命行动”做了一个了结,阻止了他们任何进一步的“革命行动。”

所以,在十月的第二周,在小黑住在学校享受他的自由,在金明和我姐姐外出旅行,在我母亲和我姥姥在北京的时候,我一个人待在家里,然后,有一天,在没有提醒的情况下,我父亲出现在门口的台阶上。

父亲这次回家神兮兮,静悄悄。他整个地变了一个人。他愣在那出神儿,总是沉溺在思考当中。并且,他也不说他去哪了,或者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听见,在无眠的夜晚,他通宵都在房间里踱步,忒让人害怕,退让人担心了,我自己也不能入眠。两天后,给我极大安慰的是,我母亲带着我姥姥和小方从北京回来了。

我母亲立马去了我父亲的部把陶铸的信交给了副主任。立刻,我父亲被送去了健康诊所,我母亲被准许和他一起去。

我到那去看了他们。诊所在乡村,在一个非常可爱的地方。诊所的两边儿,分别有一条绿色的小溪圈定了诊所的边界。在那,我父亲住一个套房,套房有一个客厅,客厅里有一排空书架,套房还有一个卧室,卧室里有一张很大的双人床,套房还有浴室,浴室镶着闪光的白瓷砖。在他的阳台的外面,几棵桂花树散发着醉人的芳香。当清风吹来的时候,细微的金花轻慢地飘落到无草的大地上。

我父母亲似乎都很平静。我母亲告诉我,他们每天都到小溪里钓鱼。我觉着他们很安全,所以,我告诉他们,我正计划去北京去见毛主席。我像差不多所有其他孩子一样,盼望着踏上这个旅程。但是,我还没有走,因为,我觉着,我得留在父母身边给他们以支持。

到北京朝圣在很大程度上是被鼓动起来的,----食物,住宿,和运输都是免费的。但是,朝圣不是被组织起来的。两天之后,我和接待办公室的五个女孩一起离开了成都。当火车呼啸着向北行驶的时候,我的感情是一种混合物,混合着激动和对我父母的担心。车窗外面,在成都平原上,一些稻田已经收割,闪着亮光的方块黑土间隔在没有收割的金色稻田之中,构成一幅丰富的黑色和金色交错的景致。尽管毛夫人领导下的文革小组反复煽动动乱,农村也只是轻微地受到动乱的影响。毛泽东得让人民吃饭,这样,他们才能“闹革命,”所以,他没有给他的夫人以完全的支持。农民知道,要是他们卷入动乱,停止生产,他们就会是第一个被饿死的,就像他们在仅仅几年前在饥馑中得到的教训一样。山村掩映在绿色竹林的环抱之中,看上去似乎一如既往的平静和悠闲。风轻轻地吹动,摇晃着缓缓上升的炊烟,炊烟在竹林的梢头构成一顶优雅地皇冠,皇冠把烟囱也隐藏了起来。文革开始还不足五个月,但是,我的世界却彻底改变了。我凝视着窗外静默的平原美景,让一种伤感心情封闭自己。我不必担心被批评为“怀旧,”怀旧被认为是资产阶级情调。因为,其他几个女孩当中,没有一个有指责他人的毛病。和他们在一起,我感觉,我可以放松下来。

繁荣的成都平原不久就让位给低矮的山丘。四川西部的山在远处闪着亮光。我们在隧道间进进出出,没有多久,我们就穿越了高高的秦岭,荒蛮的秦岭把四川和北部中国隔开。因为四川西部是西藏,东部是凶险的三峡,南邻被认为是野蛮人,四川总是被认为是一个相当自足的地方,四川人也以他们的独立精神而闻名。毛泽东一直很担心他们追求独立的传奇倾向,他总是要确信这个省份是在北京的严格控制之下。

过了秦岭,景色一下子就变得不同了。柔和的绿色让位给粗粝的黄土,成都平原山村里茅草盖顶的房屋让位给一排一排的干泥巴的窑洞。我父亲年轻的时候,就是在这样的窑洞里曾经住了五年。我们距离延安只有一百英里远,在延安,在长征之后,毛泽东建立起了他的司令部。就是在这里,我父亲梦想他年轻的梦想,并且成为一名忠诚的共产党人。想起他,我的眼睛变得湿润起来。

这趟旅程花了两天一夜的时间。乘务员经常过来和我们谈话,他们对我们说,他们很羡慕我们,我们很快就要见到毛主席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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