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埋藏在心里很久了。
2003年,我在吉林省长春市的一家报社做记者。这年5月初的的一天,老家的朋友打来电话,称他所供职的乡镇学校有个年仅11岁的小女孩,爸爸因为犯下重罪,被处以极刑,妈妈精神受到刺激疯癫了,女孩和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由于家境窘迫,女孩面临着辍学。朋友希望我给做篇报道,在媒体上呼吁一下,筹集些钱款,好帮助这一家人渡过难关。
数日后,我搭车来到朋友所在的乡镇学校,见到了这个叫思雅的女孩和她的班主任赵老师。赵老师告诉我,孩子天资聪颖,学习成绩优异,是班级的班长,爱好跳舞和唱歌,同学和老师都特别喜欢这个品学兼优的小女孩。与思雅攀谈中,孩子用稚嫩的语气对我说,快到“六一”儿童节了,学校要举行文艺汇演,她和同学排练了舞蹈“采蘑菇的小姑娘”,她是领舞,希望那天我也能过来看她的表演。看着孩子恳切的目光,我随即答道,好的,叔叔到时一定会来的。我拿出随身携带的相机,装上胶卷,拍了几张思雅在教室里学习的照片。末了,孩子怯懦地对我说,能不能到操场旁的丁香树下在给她拍一张,她喜欢那满枝淡紫色的丁香花。我未加犹豫地带她走出教室,站在丁香树下,有些拘谨和羞涩的思雅,小手不停地揉搓着衣角。我调整好镜头,快速抓拍了几张。
随后,在朋友的带引下,我来到思雅的家中,那是怎样的一幕景象啊!两间破旧的泥草房坐落在半山腰,摇摇欲坠,窗户上连块完整的玻璃都没有,用塑料布遮挡着,屋里最值钱的恐怕就数那台老式的14英寸黑白电视机。思雅的奶奶得知我是来采访的,拉着我的手,不停地诉说着孙女的一些乖巧事。我看到,屋地旁的木桌上,放着一个高筒的罐头瓶,里面盛满着清水,几大朵开的正艳的丁香花斜插在瓶里。临走时,我掏出身上的钱,留出返程的路费,把余下的钱塞到老人的手中,老人却执意不要。我说,拿这钱买些肉和水果,给思雅补充些营养,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走出村子很远了,回头望去,老人还站在村口的路旁,不停地挥着手。
返回老家的城市,我把采访的文字稿整理好,传回到长春报社总部,在等待照片冲洗时,报社领导突然打来电话,称白山市内的一座煤矿发生冒顶事故,让我马上赶过去采访。我说孩子的照片还未冲洗出来,领导指示,照片先不发了,来不及了,先发文字稿,等写接续报道时在配发照片。我连夜赶往出事的煤矿,等完成采访任务已是一周后了。( 文章阅读网:www.telnote.cn )
思雅的事情在媒体刊发后,许多热心读者纷纷打来电话,询问孩子的近况,并捐助了8000余元善款。我把这笔钱转寄给思雅的班主任老师,恳请她把这笔钱保管好,做为孩子日后生活和学习所需。
五月末的一天上午,我正在办公室里赶写稿件,接到老家朋友打来的电话,朋友在电话里焦急地对我说“哥们,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你采访的那个女孩遇害了”。愣怔了一下,我说你说什么说什么,他说,那个叫思雅的女孩,被她的疯妈妈带到村外的河滩边,用铁锹给砍死了......
我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心里如同被抽空了一般,很久很久未曾缓过神来。那个如同天使般的女孩,那个有着长长睫毛的女孩,那个喜欢唱歌跳舞的女孩,就这么悄然地去了,一切的一切恍如在梦中。
次日,思雅的班主任赵老师打来电话说“杨记者,有时间你能来趟学校吗?我想把孩子的日记给你看看”。赶到学校,坐在孩子的书桌旁, 我翻开思雅写在田字格本上的日记,工工整整的字体映入眼帘:今天,记者叔叔来采访我了,还给我照了一些像,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照这么多像,可惜,我都是穿着校服照的,要是有一条漂亮的粉裙子该多好啊。记者叔叔说,等我六一演出时,他还会来,到时会把那些照片给我带来,我希望时间过的快一些呀!
赵老师告诉我,思雅是在中午回家吃午饭时,被她的妈妈骗说去村外挖野菜,天真的孩子这一去再也没有回来,在整理孩子的遗物时,看到了这篇日记。
我迅即返回城里,找出思雅站在丁香树下的照片底片,去影楼放大装裱好。又让朋友去商场精心选购了一条粉色的裙子。再次来到思雅的家中,我把装裱的照片放到孩子奶奶的手中,老人把照片紧紧地贴在脸颊上,浑身抽搐着,眼泪簌簌往下掉……
陪同的赵老师对我说,得知孙女的噩耗,一夜之间老人哭坏了双眼,几近失明,看不到什么了。
又是一年的五月,草长莺飞,正是丁香花绽放的时节。淡紫色的花蕊,慢慢溢出怡人的幽香,香水般芳菲的气息,令人有些眩晕。望着窗外纷飞的细雨,心绪些许黯然,那雨中盛开的丁香花啊!如雪,如玉,如绢,如飞溅的浪花,晶莹透亮,随风摇曳,不知那树下可有跳着欢悦舞蹈的小思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