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1》其实这部电影从头到尾一直是平铺直叙,没有什么创新之处,延续了《青红》、《左右》、《日照重庆》的老套手法,从戏剧冲突上还不及早期的《扁担姑娘》、《极度寒冷》和《十七岁单车》。我给五星,倒不是因为电影拍得如何的好,只是这电影唤回了我太多的童年回忆:藏猫猫、弹玻璃蛋等游戏的玩法,小伙伴们的音容笑貌,高扩音喇叭里的革命歌曲,贫穷而有乐趣的日子,懵懵懂懂对女生的情愫等等。区别在于,王小帅(王憨)们念念不忘的是对白衬衣的纠结、对美女谢觉红朦朦胧胧的迷恋,而我至今难忘的却是曾经“被神童”过的经历。电影中的那一年,我恰巧也11岁。如果《我11》像姜文的《阳光灿烂的日子》一样,是王小帅的童年自传体,王小帅、姜文和我应该是同岁。
被神童缘起于一次数学竞赛。既是搞竞赛,出题的难度就拔高了一些,有些定理就没有学过。记得我考了29分,如此低的分数,仍是全校两个班的第一名,是全镇的第二名(据说第一名是个数学老师的孩子)。在那个年代这不算稀奇,教我们的数学老师是初中还没毕业的农民,是那种“代办老师”,私底下还经常让我给他讲题。有点稀奇的是有一道证明题是我蒙上的,现在看来很简单,大概是运用了平面几何中“垂直于同一条直线的两条直线相互平行”之类的公理,虽然没学到,但很显然,平常人仔细想想就是那么回事。狠快,这事让老师汇报给了校长,校长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态度热情且有些诡异模样的问:“你怎么知道这个定理的?你是怎么证明的?”神色中还透出些亢奋,好像发现了天才、神童、陈景润。
不到一天的时间,好像整个学校都知道了我是“神童”这件事。连别的班的老师们看到我,也主动打起招呼来;女同学们在远处挤成一团,对我指指点点;那两个平常老欺负我的男同学分成两种情况:一个是和我搂脖跨腰和好了,且笑嘻嘻对我说:“小子行啊哈;”一个是比以前欺负的更厉害了,并恶狠狠的对我说:“你永远逃不出我的手心。”
没过多久,校长找来了更高年级的数学题来测试我,结果可想而知,一道题也没做出来。但校长还是狠和蔼地语重心长地充满期待地对我说:“没事,你狠聪明,课余的时间,找几本数学课外书看看。”
那天,放学回到家,像王小帅(王憨)以领操之名向他妈要新白衬衣一样,我拿校长的上方宝剑向母亲要起了数学课外书。母亲对我说:“要什么课外书,课本还不够你学的。”我嘟嘟囔囔着没趣地走开了。过了没几天,母亲又问我:“课外书哪里有卖的,得多少钱啊?”我说:“大集上的新华书店就有,不知道多少钱,等我去看看。”心里一阵阵兴奋,课外书有希望了。
第二天放学,一溜小跑就到了集上的小书店,书店里稀稀拉拉没摆几本书,唯一一本关于数学的书就是本很厚的《微积分原理》,还是不多见的16开本,估计好久没人翻动了,上面落了一层厚灰,价钱记得好像是两块多,是差不多其他32开普通书的五倍。
经过曲曲折折终于把书买回来了,当时的心气狠高:只要识字,只要肯舍得力气用劲读,天底下没有读不明白的书。可这本《微积分原理》对初一的我来说,简直就是一部天书。翻开书,在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影评)只认识其中“导数、微分、积分”等汉文,里面的大多数数学符号和希腊文符号都没见过,符号字母也不会读,其他公式定理之类的就更不用说了,根本不明白什么意思。真是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还是两眼墨黑,相看两不识。才彻底明白读书这活,还真不是个想使劲就能使上劲的活,没有一级一级相应的基础,内容根本理解不了,只认识其中的汉字,白搭。
可也不能就这么浪费了两块多钱,要知道在那时,黄瓜才二分钱一斤,西红柿三分钱一斤,奶油冰棍五分钱一根,住校一个月的菜金才一块五毛钱,两块多钱当时对我可是笔巨资。为了不浪费这笔巨资,为了我的“神童”虚名,为了班上刚从东北转学过来的、个头比我还高的、白皮肤、大眼睛且经常对我羞涩状、好看样微笑的女孩,我开始囫囵吞枣地背起《微积分原理》来。硬着头皮整整背了一个多月,也就背了十几页书,就这十几页往往还背地丢三落四的。
直到现在我都纳闷,为什么书店会孤零零狠突兀的只有一本《微积分原理》在卖呢,而没有像“几何、代数、方程式”之类的初级入门书呢,估计是想当神童的急切心里,让“高等数学、微分”等字眼格外显眼,而屏蔽了其他吧,不然就是这本《微积分原理》前辈子跟我有仇。随着时间的推移,神童的光环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地散去,那股背书的精气神也就慢慢的泄了。
从全身金光闪闪到黯然失色,从天才神童到平庸少年,就像从云端仙境掉到了地上人间,从美妙的梦境回到了灰色的现实,这次神童之旅算是彻底结束了。可那本书,仍放在当书桌的缝纫机上,给父母造成好像仍然在读的假象,只是包了书皮,遮了书名。从那以后,多少知道点自己能秤几斤几两了,能吃几碗米饭了。明白真相之后狠难受,身心狠受伤:我不是什么神童,我不比别人更聪明。后来,特别是看了中国科技大少年班的纪录片以后,那些神童对我的刺激和伤害,更像是雪上加霜、伤口撒盐,它让我知道了这世上其实有神童,有天才,只是我不是神童和天才而已,而和神童在同一个世界混,我的压力得是多大啊,凡人怎能胜过神人啊,我这辈子算是完了,赶快走完这注定不能得胜的现辈子人生,等死后轮回时,下辈子重新托生成个真的神童。
感觉这件事的后遗症对自己影响狠大、时间狠长:往往自信来了,豪情万丈,给点阳光就灿烂会有时;自卑起来,一落千尺,来点阴雨就绵绵无绝期。情绪波动得狠厉害,直到岁数大了才慢慢平静下来,起码从外表表情上,看起来情绪起伏不那么明显了。可谁又知道那些黑暗中默默流淌的眼泪是不是它的延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