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浪漫曲》把对“战地”的描写集约在短短的序幕中,那直接开火的战争场面,仅仅是作为一片持久的震撼人心的隆隆炮火声的纯粹音响效果,被叠合在女军医(卫生连长)柳芭那张严峻的、似乎在忍受战争巨大阵痛的面孔大特写画面背后,并作为序幕向正片转换的过渡。而影片的真正本体所描写的,则是男主人公萨沙从战地遗留下的对柳芭的爱情火花转到战后环境中的一次新的闪耀。
不知为什么,面对萨沙的形象,使我联想起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白痴》中痴情的梅思金公爵。他们的共同点是对女性情感的纤细、深沉,富于牺牲精神,可又未免显得力量单薄与弱小,于是常常变得精神上跌跌撞撞、痴痴呆呆,有那么一点神不守舍、失魂落魄的样子。而这种痴情,对大多数女性来说又常常是具有魅力的。然而萨沙的爱情浪漫曲决非喜剧。在这支浪漫曲中先后出现了三个人物,似乎作为一种命运的无情力量,成为萨沙向柳芭靠拢的直接的间接的甚至是致命的障碍。
第一个人物是战地的营长。这位浪漫的营长在决战前夕的宁静壕坑里还不放松对柳芭的调情。在多数普通士兵眼中,这个笑声朗朗的女军医既然已是顶头上司的相好,谁人又敢去对她做非分之想呢?然而,“战地黄花分外香”——萨沙虽是个小人物,却又是个地道的“情种”。正是对柳芭那笑声的一听钟情,在即将奔赴沙场决战的前夕,萨沙鼓起勇气向自己单相思中的“女神”柳芭献上了一束战地野花,并当面倾诉了自己的衷肠。但在当时的环境下,萨沙所能做的,也仅是如此而已……
第二个人物是自己的妻子。当萨沙再次听到柳芭的笑声并重新唤起对她的恋情时,已是战后。此时虽然第一个障碍已不存在(营长已在战地阵亡),可萨沙却已是女教师薇拉的丈夫了。影片的主要部分就是写柳芭在萨沙夫妇之间的出现而形成的错综的感情关系与冲突,它肯定了萨沙对困境中的柳芭给予真心关怀、帮助的合理性,其中薇拉对丈夫行为的高度理解、宽容,甚至在三人关系中甘愿自己退出的自我牺牲精神,她对丈夫的刻骨铭心的挚爱以及预感到自己有可能失去丈夫的那种内心的巨大苦涩,表现了这个俄罗斯知识女性的一种感人泪下的崇高的性格魅力。这在“新年家庭晚会”与片尾“寻夫”两场戏中有十分突出与细腻的表现。
第三个人物是区执委主席。如果说第一个人物的障碍已不存在,第二个人物的障碍也有可能自行消退,那么这第三个人物的障碍就是真正致命的了。因为柳芭最终还是囿于生存之窘迫而不得不委身、嫁给了这个地方上的权势人物。当初柳芭来到萨沙面前,薇拉似成多余;而当下在柳芭被迫投入区执委主席翼下时,则萨沙也成多余了。
影片正是以萨沙与薇拉这两个均成多余人物的主人公在凌晨冬雪的大街上会面而告结束,它也成为萨沙的爱情浪漫曲的一曲之终。生活,似乎在经历了这浪漫之圆之后,又回到了原点,回到了原先现实生活的进行曲中了。
影片的这个浪漫故事的全部意义,不在于对三角恋爱、婚外恋爱的兴趣与宣扬,而在于肯定现实生活中必然会存在的人际感情关系的诸等复杂性与多面性,在不回避这些普通人身上种种性格差异与弱点的同时,展示了他们性格中闪光的美德,他们的善良、他们的同情心与宽大为怀。这一浪漫曲的悲剧根源,不仅应从这些主人公性格本身去寻找,更应该从战争及战争的创伤以及包围他们的社会环境与某种势力中去寻找。影片让其主人公处在刻意被洁化、净化的活动环境中,是使这部浪漫影片诗意化的有力手段,也更有助于突出这些为数不多的主人公各自的鲜明生动的性格。整个故事被处于俄罗斯冬季城市的冰天雪地里,似乎也成为这个爱情浪漫曲的悲剧性质的一个隐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