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中的火焰,是这部电影带给我的感觉。三个不同时代的女人的生活如同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葬身的那条河,静谧之下隐藏着渴望生活的激情和吞噬生命的力量。三个女人的生命都被巨大的矛盾和痛苦推到了悬崖边缘。许多人觉得这不是一部适合男性看的电影,因为只有女人才能对影片中那无处不在的、女人内心的压抑和隐忍感同身受。
影片开头,是十九世纪伦敦市郊的一条湍急的河流,伴随着贯穿整部影片的如流水般清冷的音乐在水声中渐渐响起,弗吉尼亚伍尔夫也道出了她人生最后的独白:“……我感到我又要濒临疯狂而且这次难以恢复了……你无微不至……但我不能再继续破坏你的生活了……没有人比我们更相爱……”她急匆匆地穿上大衣甚至来不及系扣子,急匆匆地走向那条河,她冷静地往衣袋里塞满了石头,一步步走向河中心。走向死亡的脚步如此沉静坚定,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拦她,即使是丈夫无数次的仓皇飞奔。 宁静的乡村生活没有带给她宁静,相反却是压抑和茫然。丈夫的爱和牺牲没有带给她宁静,更多的是愧疚和疲惫。当自由开始需要乞求,她一个人在熙攘的街道上徘徊,周围的世界渐渐变得模糊和虚幻。她双手无措的藏在口袋里,用茫然焦虑的眼神抗拒这个世界,她的低吟让人心碎。 又是一次不成功的逃亡,弗吉尼亚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火车站。匆匆赶来、惊魂未定的丈夫难以抑制复杂的情绪,对她大吼:“我所做的都是出于爱!”可是仅仅是爱,能不能给她她所渴望的?能不能将她从孤独中拯救出来?弗吉尼亚哑然失笑:“谁能比我自己更清楚我想要什么?!”当丈夫最终妥协,答应她离开里士满,一起回伦敦,弗吉尼亚露出淡淡的笑意温柔的看着他——这温柔中有对丈夫的感激、愧疚,有对生活的无奈——有的时候,将人们牢牢捆绑,使人失去自由的恰恰是爱。 但我相信直到死亡一刻,弗吉尼亚对丈夫仍然充满了爱和感恩。她将枯瘦的右手郑重的按在遗信之上,在最后时刻留下了难以言表的感激。而左手上那枚她始终未摘的戒指,是不是也象征她难以割舍的那些幸福? 第二位主人公劳拉的故事时间是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时间也由英国转到了美国。劳拉在日复一日平淡的主妇生活中感到窒息和无助,而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发现自己是同性恋,这几乎让她崩溃。她觉得自己必须放弃现在这种虚假的、毫无期待可言的生活,她也想到了死亡。但腹中的孩子和懂事的儿子将她在痛苦绝望中惊醒,她放弃了死亡的念头,同时也坚定了离开的决心。终于在生下第二个孩子之后,她悄悄离开了家,远走他乡,在加拿大过上了她想要的生活。 她想要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的?几个月的身孕令她疲惫、苍白,脸部甚至有些浮肿;温馨宁静的中产阶级家庭更像一个牢笼,将作为主妇的她紧紧锁住,不够体贴的丈夫和日渐长大的孩子年复一年榨取她的青春,她的生命,她的渴望和激情……在家庭主妇的身份之下,她唯一的职责是付出和牺牲,她唯一的结局是失去自己,淹没在这样的生活中。与此同时她又必须隐藏自己的不甘、不满,将之藏在幸福女人满足的笑容之下,擦掉眼泪,将之融化在幸福女人平静的声音中——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在这个家中,作为主妇的她没有属于自己的空间,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所以只有当她一个人坐在酒店的房间里时,我们才终于得以看到这个女人最放松最真实的一面。 第三位主人公克拉丽莎,是二十一世纪美国纽约的一位杂志编辑,她有自己的女儿,有一个同居十年的同性爱人,同时也数年如一日的照顾自己的初恋情人,身患艾滋的诗人理查德。这个干练利落的女人将工作和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条,唯一有能力影响她情绪的只是理查德的状况。她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关怀他,为他作品的成功举办派对——但理查德选择从窗口一跃而下,结束自己残缺的生命,结束自己对克拉丽莎生活的破坏,让她能够为自己重新开始人生。 克拉丽莎是个坚强的女人,面对众人甚至爱人的不解她都能微笑坦然,而无论理查德带给她多少痛苦辛苦她也都能坦然应对,但他却在与理查德多年前的同性恋人路易斯华特的初次见面中失声痛哭。干练的女主人瞬间变成了无助的小女孩——无论一个女人外表多么坚强,她的灵魂只是一条柔软透明无骨的水母。多年的辛苦和辛酸,众人的不解,理查德从未好转的身体和精神状况,逝去的爱情,被打碎的永恒,都在这一场痛哭中迸发出来。而理查德最后选择死亡,令她发觉,纵然自己不愿失去他,不愿一个人孤独的面对剩下来的时时刻刻,他仍要微笑着生活下去。 有人说片中弥漫的死亡压抑和阴郁的气息是许多男性观众没有耐心看完此片的原因。其实影片虽然充满了矛盾和抉择的痛苦,但最终传递给我们的却是生存的力量和希望。每个人都渴望有意义的活下去,不虚度,不荒废。当命运面临抉择,我们是不是有勇气选择一条更符合内心的道路?我们是不是有勇气为自己的需求与生活抗争?我们是不是有勇气在失望之后重新振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