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析白莲先生的《无题》诗列是一种享受，也是一种自苦，现在要将自己的心得写出来示人，更是难事。两天来，我反复研读，查找资料，弄清典故，又细读其自介，以佐证猜想，实在是费力自找麻烦。然而心已决，笔已起，不可收转。所喜者，弥漫在这些诗中的雾正在渐渐消散，诗人的精神世界也渐渐清晰在我的面前。诗人才华横溢，情感丰富，这几首诗正浓蓄着他的情才，也隐约闪露出他人生的曲曲折折。但是硬要说哪首诗表现了他的哪种感情、哪段人生，那实在是书呆子的问答。我只能说从他这几首诗中，我似乎触摸到了他情感生活的几个方面。
其一是感叹年华似水，事业无就。在文集扉页上，他慨叹“感逝水于华年，忆前尘如昨梦”，在这几首诗中，这种嗟叹也多次出现。在070124诗中，他写道：
“绸缪旧事湘云散，寂寞残心塞雁翔。蘸取晶莹薛笺泪，书成绚烂谢楼章。”以往的梦，以往的事都像湘江上的彩云飞散了，他写着带泪的诗行，为流落风尘的才女薛涛感叹，也为南齐时代才华横溢仕途坎坷的谢脁感伤。说到谢脁，当然也就想到登宣城谢亭北楼的李白，李白的“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不可留”的名句。李白怀才不遇，举酒消愁，登斯楼也，又直呼“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日散发弄扁舟”。诗人笔“蘸晶莹”，“书成绚烂”，然而仍然是像当年身居下僚的李义山“兰台走马惭群彦”（071212）、“远国梦回身走马”（080215），心中无论如何也是难以怡然的。
其二、壮志未酬，郁结心胸。中国的读书人，特别是男子，向来就有许身报国“以天下为己任”的宏愿，都迫望在青春华年干一番事业。今天则是为社会全付自己所学，创造人生的辉煌。然而当今人世，竞争激烈，不公不道也实在有，机遇也未必总是存在，因此个人的追求，亲人的期盼，老师的勉励，朋友的祝福，一切的一切，都会成为这代人精神上的巨大压力。诗人是佼佼者，是成功人士，然而在他自己，从未自诩，相反他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以至到了否定的程度，在080522诗中，他写道：
川云岭树但凄凄，难拾幽心到碧溪。
铺就银笺羞墨滞，弹开霜剑恨天低。
他说自己“铺就银笺”，应该大书大展，然而“墨滞”，是“墨滞”吗？当然不是，他铺的是人生的大纸，要写的是人生的壮歌锦章，而这个锦章还未能写就，因此他“羞”了，也停下了手中的巨笔。他身有“霜剑”，要抽出，然而“恨天低”。古人云倚天抽剑，毛主席就诗云“安得倚天抽宝剑”，这“剑”就是雄心、理想、追求。在070224诗中，他迫望“犹翻锦瑟幻虹霞”，都是同样的意思。他的这雄心可能太强了，太使自己负累了，以至有时滑向另一个极端，想到解脱，超然物外，在071212诗中，他发出了“试问何人可遗世，一如素魄挂云端”的感叹。“遗世”，超脱于世俗，隐居，也有成仙意，苏轼“飘飘乎如遗世而独立，羽化而登仙”。“素魄”，皓月也。当然这是诗人的浪漫，一时的神驰。诗人是入世的，也是有为的，他是奋斗者，决不是消极者。
其三、羁旅在外，触景生绪。诗人也许是为了谋职，也许是为了公务，时时羁旅在外，旅途奔波。在夜舶之时，在车船码头，在客栈空室，举目无亲，空寂无聊，于是也就多有感触。在070824诗中，诗人描写了船行江上的寂寞：
汀兰摇落楚江帆，向晚烟云笼翠岩。
鸦噪疏林霜淡淡，琴弹远壑泪咸咸。
景色是清幽美丽的，两岸汀草兰花，相映成趣，天上烟袅雾漾，青翠的山岩峭陡，鸟唱疏林，泉淌远壑。要是心无忧念，此刻定会兴悦不已，诗心大发。然而这一切都未有抹去诗人心头的雾霾，以至触景起悲，“泪咸咸”了。
在080215诗中，诗人描写了旅途江上情景：
如墨浓云泼大江，瘦肩风雨不堪扛。：
芳洲荻老涛飞雪，赤叶纷纷向脸庞。
远国梦回身走马，清愁忽忽起胸腔。
孤帆摇落苍山外，何日梅花著绮窗？
其四、心系西窗，挚情万缕。爱情婚姻家庭是文艺作品特别是诗词歌赋永恒的主题，无数诗人，特别是羁旅在外的孤鸿，牢守寒窗的怨妇，更多心系亲人的绵绵哀吟。在清风的这9首无题诗中，几乎每一首都有这种情愫。在07121212这首诗中，诗人写自己远离娇妻，“兰台走马”，然事业无辉，“惭群彦”（彦，有才德、贤士），自己“桂殿鼓琴忧独鸾”，对独守寒闺的妻子特别怀念。这种怀念是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在070124中，他写了“关山万里凭谁问”，在070610中，他有“天台采药人归杳，秦阕吹箫凤去迟”的句子，在060716中，有“千里柔肠思凤翥，一枝彩笔绘鸾翔”的期盼，在070824中，有“浮生残梦西窗烛，绝世柔情孟女衫”的感念……
诗人的文采是绚丽的，情感是丰富而诚挚的，这几首《无题》诗正是才的荟萃，情的凝聚。细读这些《无题》诗，我好像比读他的有题诗词和散文更多地了解了他，更感到了心的接近。当然，我只是就字面解读，而且肯定也不乏牵强附会甚或明显错解了的地方，要真正认识这位诗人，还必须全面研读他的著述。那就留待以后吧。诗曰——
无题细品蕴含丰，呆叟岂能一点通。
潇水波流屈贾泪，终南巉倦贬仙容。
诗追商隐嗟途舛，情仰牧之怜玉浓。
锦瑟千年谁透解，华章欣慰有高朋。
这高朋不是我，我没有这个资格，也无意高攀跻身他的文人之伍。也无趣和谁组成什么。我读读写写只是有兴则为，无趣则止，无受邀之累，无负约之疚。我只是“红袖”的读者，也是他的读者，如此而已。
2008年5月26日于化谷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