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是所谓六根除尽普度众生的佛道之徒,同样也是趋炎附势之流。西门庆要到玉皇庙为儿子讨寄名,吴道观极尽奉舔之能事,他盛装道服,“忙下经筵,与西门庆稽首”。法事甚隆,共列一百八十分醮,为之拟的斋表诚请为西门一家祈福。虽然是迷信之举,然吴道观是诚心诚意所至——道士的“诚”和“情”也缘于世俗的权势钱财,真是不加褒贬的展示,令人深思的写实。这也就是写实之笔的威力。但人们未必都体悟到了作者的用意。
潘金莲擅长骂,四十一回写她与西门庆当面闹,骂他“倚官仗势……无故只是顶破纱帽壳子穷官罢了,能经的几个人命”,骂得西门庆反呵呵笑了。应当说,潘此时对西门庆的骂也骂得实,骂得像,但这并不表明她反对西门庆的胡作非为,她也从未劝阻过西门庆做坏事。
四十四回中,李瓶儿与干女儿吴银儿的一席话,道出了心中的痛苦。西门庆因看孩子常来她处,“教人家把肚皮也气破了……我只与人家垫根”,又言“若不是你爹和你大娘看觑,这孩子也活不到如今”。这些话分明道出了她已清楚她的宝宝有危险,而她鉴于各种原因不敢也不能告诉魔王,自己的也不便声张,也未采取积极防范措施。她有她的难处,在这个妻妾成群人心险恶的窟中,她现在是最遭嫉妒最孤立无援的人,她只能委曲求全,只能装痴示弱,只能容忍,而这种容忍终于导致了潘的步步得手,送了儿子的生命,也搭上了自己的生命。这是封建大家庭的又一张缩影,它揭示了家庭之中,妻妾们之间,箭拔弩张惨烈残杀的场面!
与同是妓女的李桂姐相比,吴银儿更滑圆乖巧,她分明嫉恨李桂姐瞒着她拜了大娘为干娘,但当月娘在她面前说桂姐“乔张致”时,反而为桂开脱,说她年幼,“俺娘休要怪她”。她哄得李瓶儿喜欢,赏赐她衣裙银两,也哄得月娘夸她“你这等我才欢喜”,赏赐有加,而后来在西门庆耳边暗害桂花姐的也正是她。人心险恶,何处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