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过去开家长座谈会时,代表过我的妻子,但我得事先和她说一声。我本基层人员,至于别人,因为没有问过人家是否愿意让我代表,所以我不会轻易代表谁的。
我们村的生产队,在联产承包制后的三十多年里,村民的议事让我很赞成。新一轮土地承包也好,机动地承包也好,分红也好,都要事前通知,找社员商量。每户都有自己的诉求,往往是为了争取最大的利益,比如最近去世的人可否享受红利、出嫁的闺女没有转出户口的怎办、结婚仓促没有办手续的是否合法、新近超生的孩子算不算份儿、某某手中攥着的“公款”怎么处理,等等,都摆在桌面上。有的情况特殊,若他家不来人,再没委托别人说话,那可能就稀里糊涂了。有的反映问题相仿的,自然就是一个阵营,既要坚持,也要适当妥协,贯彻了上边的精神,也平衡了各自的利益,实现了最大的意见统一。我理想化的人代会,也应该是这个样子。
我曾在乡镇政府工作,有一次赶上服务人大代表选举工作。我相信那样的操作不具有普遍性:在一个个的程序中,还单独召集党员身份的乡人大代表,讲明选举的严肃性,强调党委的选举意图。这些人要占整个代表的三分之二,他们绝大多数又是乡村干部、所站负责人、校长,有了这些代表的“讲政治”,就不会出所谓的“幺蛾子”了。我在如今的单位里,也参与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党代表的推荐、选举工作。有两次,需要有个替补或叫差额,自然谁也不愿意当这个陪绑,被傻小子似的挨涮。领导委以我重任,我顾全大局,会利用一切可能的时间,生命我属于不算数的那个,千万别选我。有的人选举时故意拿着选票,嚷嚷某某是谁啊不知道,有些调侃地喊着我的名字,我也就重复一句“别选我”。选人大代表的时候,县领导的名字也出现在上边,个别的基层教师候选人也没有多少人能认识的,但让选谁都很好地落实下去,最后的结果是绝对高度集中。从我们这个基层,也选出市、省的代表。还好,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大家与党委的建议不谋而合,也就皆大欢喜,领导好交差,群众也乐呵。
我是选民不差,有时候我就纳闷:谁在代表我?我在县教育局工作,那些“我代表教育局”如何如何的领导,可能代表我向基层问候、表达祝贺、提几点要求,都是原则的话,情理之中,多半我也是认同的。每年县里、市里、省里、全国都开“两会”,我发现大小的官员、企业家唱主角儿。县“两会”反馈给我单位的“建议”、“提案”也不少,有的字迹潦草、语句不通,有的确实说到了点子上,可大家最关心的并不一定显示。有一回,我听到某个局长发牢骚,说他们单位的一个县人大代表“缺魂儿”,你可以给别的单位提意见,怎么冷风冒傻气把本系统的问题摆出来呢?这还是最基层呢。作为小县城的居民,我想反映城镇扩展中的管理滞后问题,我想反映每吨饮用水要负担近一元的治污费到底干了什么,我想反映我县的事业单位根据啥已扣缴七八年养老保险,我想反映治理吃空饷工作虎头蛇尾、欺上瞒下,我想反映参加教育工作十多年挣一千四五百元难以养家,我想反映重大安全事故的大宗赔偿是否征求了纳税人的同意,我想反映不该让那些加入外籍的艺人还站在央视万人敬仰的评委台上,我想反映国防教育也要包括清除破鞋烂裹脚的“个别”特招文艺兵,我想反映政府工作报告要显示维护主权方面的进展和问题,我想反映大部分涨价听证会的人为操纵,我想反映有很多地方的工作满意度的欺上瞒下,我想反映一些被查处的腐败分子被有的人说成是倒霉蛋,我想反映当地参加工作三十多年面对全国平均工资望洋兴叹,我想反映媒体上曝光的一些事件的“严肃处理”让百姓吐槽呢……能代表我的人,哪天走进基层,征求过我的意见和呼声呢?我不知道,谁在“两会”上代表我。
你看看被查处的贪官,哪一个是在选举上栽的?高票当选,甚至全票当选,不是一个个闹剧吗?我们的代表,就扮演了及其尴和重要的角色。对于各级人代会、党代会来说,在那么宝贵的时间里,每年类似“高屋建瓴”的虚伪感慨、“我们一定要……”的空话套话,简直让观众、读者大跌眼镜。以往的冤假错案,现在一些过后就成废纸的法规,好多是通过代表大会形式定性的;每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都会根据反腐成果罢免一些代表的职务,有的罪大恶极、丧尽天良,比民国时期的反动军阀还荒淫无耻,连合格的公民都做不是,当初怎么就把那些高素质的伟大代表给蒙蔽了啊?我们为不断查处贪官叫好,有关部门是否也该给民众一个满意的交代呢?
我被代表着,有时扬眉吐气,有时热血沸腾,有时深受鼓舞,因为他们道出了我的心声,那是我真实意愿的表达。但有时如鲠在喉,有时义愤填膺,因为那人睁着眼说瞎话,屡被戳穿谎言依旧春风得意,明明劣迹斑斑却依旧带领着“我们”说着奋勇前进的空话,我以被这样的人代表了为耻、为羞。如果你是黑社会老大,你关注和领导人的合影炫耀,你能代表大众说话?如果因为你的关系,你的亲属经商甚至垄断某地的一个行业,子女已堂而皇之地成为某个帝国的子民,你能为党和人民的事业处心积虑?你因为有钱有势把上中学的孩子早送到了国外,你还代表人民讲教育均衡发展吗?你享受着体制漏洞带来的风光,住着高级别墅,开着豪华轿车,境外豪赌、生活糜烂,头上还罩着不少的光环,你能支持官员财产申报、同意在反腐败上与世界潮流更多接轨吗?如果不是一心为民,你即使官再大、名再炫,也别随便代表我;如果你对外一味妥协退让,丢尽国人脸面还在说不疼不痒的抗议,请你别随便代表我;如果你只把当代表看成是政治的荣誉、领导的恩赐,总揣摩着随大流说同意,请你别随便代表我;如果你不深入调查研究,就不要随便代表我们说满意和幸福。
我们反对全盘西化的倾向,但西方国家的官员不能当议员是值得反思的。不妨清理一下,哪些代表是领导指定的,哪些代表是贿赂的,哪些选举漠视了选民的知情权,哪些方面还要尽快的完善。在中国,还不会为一个问题举行全民公投。这主要是国情的考虑,既有一个所谓公民整体素质因素,更有一个难以把控的问题,而后者往往会被提到国家长治久安的高度。那么,我想知道,除了当地领导代表我,都有哪些人在代表我提建议、唱赞歌……我盼更多的人反映我的心声,但是,你不能随便代表我,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