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四个月,又来到了运城火车站,威风凛凛的关公像仍然傲视着山河故土,然而站在他面前的我,已经不是九月那个懵懂的少年郎,正如此时的运城已不复那时的炎热,草木也不再是郁郁葱葱。唯一相同的,就是来往不息的人流和车流。
检票过后,就拖着行李箱上了车。十二点二十刚过,列车便缓缓启动。一根根柱子飞速向后跑去,没多久便远离了我的视线,前方只看见一户户农家飘出的炊烟。视线转回车厢之内,人们正热烈地交谈着,看电视的,玩游戏的,聊天的,还有吃饭的,几乎干什么的都有。也许自铁路诞生之日起,就注定了是一个汇集万方的场所,在这里,每一刻都展现着人间百态,每一刻都上演着一幅幅众生相的戏。
运城的一位大妈,正在跟同行的人诉说着儿子的成就,时而手舞,时而足蹈,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不远处的一位大叔,从霍州上车,一上车就在打电话,听得出来,与他通话的人是他多年未见的老友,久别重逢,自是激动不已,显然这位大叔已经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了;还有一直沉默不语的小伙子,眼红红的,到了太原就下了车,也许,这里有他的伤心事吧。
还有带了两瓶清徐陈醋回忻州的大妈,一路上和我聊着醋的好处,乐此不疲;有位带着孩子的妇女,因为孩子不听话而大发脾气,孩子的哭声使许多人的目光转了过去;想要抽烟的大叔被制止,碰倒的水杯惊醒了熟睡的乘客,一大波乘客在这里上车,又有一大波乘客在那里下车,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小小的车厢,就是一个浓缩的社会,用心去感受,你就会发现人性的善良,但也可能会有一些丑恶,无论是什么,都是人世,都需要我们经历一番。
视线再次转到外面,从运城到灵丘,沿途看见了不少废弃的旧火车站,残存的砖瓦似乎在诉说着它们当年的辉煌,旁边茂盛的野草在风里摇摆,虽然已经枯黄,整体上显得残破不堪。阎锡山执政山西时建设的窄轨铁路,以及我这次途径的京原铁路,都可以说是中国铁路的历史标杆,无数的列车在这些铁路上飞驰而过,无数的人们乘着火车去往全国各地,时间就在火车的轰鸣声中迈入了二十一世纪,迈入了如今的新时代。老照片里的火车站,已经残破,但那份时代的呼唤,却从未停歇,也永远不会停歇。
傍晚时分,路过襄汾,铁路的旁边,有一条很宽的河,我猜想那应该是汾河吧。在这样的严冬,河水还没有封冻,不停地向南流着,浪花溅起又消散,偶尔有几只鸟飞过水面,像一幅山水画。小时候常听一首名叫《汾河流水哗啦啦》的歌,歌词中写道:“汾河流水哗啦啦,阳春三月看杏花,待到五月杏儿熟,大麦小麦又扬花。九月那个重阳你再来,黄澄澄的谷穗好像是狼尾巴。”,只可惜,此时既不是三五月,也不是重阳时分,看不到杏花开放,遇不见谷穗低垂,只有夕阳照着翻涌的河面,还有一声声火车的轰鸣声打着节拍。也许明年的北归和南行,我就可以目睹歌词里描绘的美景了吧。到了那时候,也许又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吃过简单的晚饭,已是晚上八点半,恰好到了忻州站。经历了八个小时的长途旅行,有些疲乏,睡意渐起,却在无意之中瞥见不远处的路灯,这路灯立于街道的两边,上下各有一个,灯柱漆黑,在夜里全然发现不了它的踪迹。只见两个灯仿佛飘在半空,犹如黑夜里的萤火虫,当这些“萤火虫”一样的灯排列起来时,柔光集列成阵,更是充满了诗意,充满了浓浓的古风韵味,不由得想起杜牧的“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了。也许,路灯的设计者也是深谙此道,否则也不会设计出这样优秀的作品。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们,也许真的很幸福。
过了原平,火车朝着东北方向继续前进,代县,繁峙,五台山,随着一个一个站点的经过,时间也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我离家的距离也在一步一步地缩短。塞北的夜虽冷,却不能使一个回家的游子之心冷却半分,草木虽早已枯黄,对于游子而言仍然是山花烂漫的春天。终于,一声长笛过后,列车缓缓驶入灵丘站,看着火车站的灯光,真有点不敢相信已经到了家乡。出站的那一瞬间,长舒了一口气:日思夜想的灵丘啊,我回来了!
想起以前的一个广告,广告词中说;“人生就像一次旅行,不必在乎目的地,在乎的是沿途的风景以及看风景的心情!”而对于这次旅程来说,目的地无疑是重要的,但沿途的风景也不可或缺。北归的路上,车子像一条长龙,时而漫步于平原之上,时而穿梭在沟壑之间,时而跨过滔滔汾河流水,时而穿过巍巍太白维山。我看到白鹭划过远河,成群的羊从桥下穿过;看到灰蒙蒙的天空和太阳,看到黑夜里的万家灯火,但它们都不及家乡的万分之一。
到我停止敲击键盘的一刻,我的第一次北归之旅也正式结束了。然而也仅仅是第一次,未来的漫长岁月里,不知还会有多少次南行与北归。每一次都与前次不尽相同,因为人是在变化的,心中的感受也是在变化的,由心里流淌出的文字自然是不同的。但不同中也饱含着相同之处,那便是思乡之情,这是古往今来每一位出门在外的游子所共同具有的情感。许许多多的诗人文学家都曾写过思乡的作品,而现在,我也用我稚嫩的文笔,来描写我的所见所闻所感。如果说我以前所写过的游子形象,只是让心去游历了一番,那么现在则是真正感受了,家乡,始终是不能忘却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