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胸怀里,总荡漾着一泓情怀,那就是乡愁。
乡愁就是对故乡滚烫的热爱,就是对父母深情的思念,就是对兄弟姐妹真挚的牵挂,就是对故乡一草一木无悔的眷恋,就是对故乡一物一什扯不断的惦念。
每个人想起故乡,总先想到的是最能勾起他乡愁的东西。我无论走到何处,就想起了那棵椿树,因为它岁月久远,因为它枝繁叶茂,更因为它摇曳着浓郁的乡愁。
在故乡的中心,在我家门前,生长着一棵旺盛的椿树。说起这棵老椿树,谁也不知道它何年何月长在我家门前,像一本古老的书,记录着故乡几百年来的风风雨雨,讲述着祖祖辈辈人的悲欢离合。
这棵老椿树,是一个树根长出了两个枝丫,最后长成参天大树,像一对恋生兄弟,肩并着肩,走过春夏,走过寒冬,才如此的茂密,才如此的挺拔,才如此的雄伟。
春天,枝叶发芽,春意盎然,修长狭窄的叶子渐渐地缀满树冠,一树的浓密,像一首唐诗,吟诵着春天的勃勃生机,鸟雀们前来伴奏,蝴蝶们前来翩翩起舞,而孩子们,在树底下玩耍,讲古今,玩泥巴,快乐的氛围笼着着老椿树,老椿树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微风中点头,微笑,那是一幅绝美的春天嬉戏图。
夏天,枝条愈加坚韧,叶子愈加碧绿,像一曲激情澎湃的旋律,淋漓尽致的宣泄夏天的激情和活力,整个椿树愈加苍翠,像一把巨大的树冠,撑起一片绿荫,遮住阳光,洒下清凉,男人们在树下谈论村前金黄的麦田几时开镰,女人们忙着补袋子,纳鞋底,为收获做准备,孩子在大人中间或嬉戏,或编蚂蚱笼,开麦后,捉蚂蚱玩,
秋天,是椿树最美的季节,没有走进村口,远远地就看见椿树,叶子火红,轻摇着一树的繁花,像一把巨大的火炬,熊熊火苗不停的跳动,不停地向上窜,仿佛还有无穷的活力,在喷涌,更像故乡红红火火的日子在舞动,在奔跑。白杨树光秃秃的,瑟缩在秋风里,村后的山,一片荒凉,一片迷茫,只有这个椿树,依旧彰显生命的活力。
冬天,山黄了,草枯了,椿树也枯黄了,虽然一树沧桑,但它不像白杨树那么脆弱,没有一片叶子,也不像柳树那样不堪一击,连枝桠也纷纷飘零,而是一树枯黄的叶子,迎着寒风,迎着大雪,那倔强的不屑一顾的性情,足以让我钦佩,像一个英雄,即使走向刑场,也是昂首挺胸,大义凛然。
椿树,摇曳着一树的乡愁,不仅仅是它春天的茂密。夏天的碧绿,秋天的火红,冬天的沧桑,而且还有椿树见证者亲人对我的关爱,父母对儿女的牵挂。
我上初中,考上县城一中,十三岁的我第一次出远门,母亲就非常的牵挂,既忙着给我收拾被褥,也不停地嘱咐我到学校要听老师的话,不要若是生非,要好好念书。记得报名的那一天,因为家里穷,没有五元的学费,我在椿树底下等着,父亲母亲出去借钱,其实母亲早借过几次钱,可那是80年,谁家有钱,我等到中午,母亲借来一元钱,生怕丢掉,手指攥得紧紧的,生怕被让别人抢去,手伸进我的书包,才慢慢放开,难为情的眼神里含着愧疚和自责,母亲拉着我的手说,你爹借去了,再等等,一定能借足你的书费,我咬着嘴唇,点点头,等着父亲,直到下午三点多,父亲才回来,拿着三元钱,递到我的手中,紧紧地攥着我的手,什么话也没有说,充满希望的眼睛望着我,我明白父亲的心思,点点头,向村口走去,快出村口,我回头时,母亲父亲还站在椿树下,望着我,我流泪了,那泪水的滋味真是好苦涩,也好甜蜜。
我上初二时,没有生活费,走到椿树下,迟疑的站着,走还是不走,走,到学校没有吃的,虽然那时一顿面只有八分钱,不走,可家里没有钱,大哥走出来,说,没有饭钱,我点点头,大哥从破烂的汗衫口袋里剜出五毛钱,汗涔涔的,我眼睛湿润了,这是大哥拉了两天土挣的工钱,这五毛钱,不知渗进大哥多少汗水,我接过钱,心里踏实了许多,挪动着沉重的脚步,向村外走去。可以这么说,没有大哥的帮助和支持,我就无法念成书,因为父母已经年迈,家里收入主要靠大哥种地,养活一家八口人的生活,还要供给我和弟弟念书,这样的好大哥,我能不惦念吗?今年元月底,大哥突然脑溢血,我在医院看了一周,一个病人家属问我,你是他的儿子吗,我说,不是,是兄弟,他疑惑的眼神看着我,因为他不相信一个兄弟,为大哥伺候屎尿。他那里知道,在2011年,大哥住院时,我伺候了半月,直到我上班时,才换了人。
在九十年代,那一年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是冬天,人们都在碾场,有一天,我家碾莜麦,因为打谷场满是麦子,家家把秋田码在家门口,我家也一样,到碾时,再往场里拉,我装了满满的一车,走到椿树下,因为路窄,弯子急,车子翻了,把我压在车子底下,我兄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劲,没有几下,硬是把一车莜麦抬起,把我从车底下扶起,母亲吓得哭了,埋怨弟弟没有拉车子,母亲知道弟弟比我有劲,我说,好好的。如果弟弟不在,我不敢往下想了。
上一周回家,看望母亲,走到村口,看见母亲拄着两个拐杖,站在椿树下,等我回家,因为大哥住院,她想知道大哥的消息,我走到母亲面前,搀扶着母亲,走回家,母亲枯瘦如竹的双手,颤抖着,拉着我的手说,你大哥的病怎么样,我望着母亲,满是褶皱的眼睛,噙满了泪水,说,好点了,她听力极差,我说了几次,她还是不相信我说的话,说我哄她,其实我真的哄她,大哥的病没有任何好转。过了二十多分钟,母亲又要到椿树下,因为母亲掂记我大哥的病,心急得坐不住,母亲每次到椿树下,要下堂屋台阶,虽说三个台阶,母亲要跪着下,趴着上,那是多么艰难。我坐了五个多小时,母亲就这样来回二十多次,这就是母爱,伟大而圣神的母爱啊。
时光荏苒,一辈又一辈的人走了,留下一个又一个感人的故事,这感人的故事,只有这棵来椿树看到了,听到了,记录了,所以远行的我们,怎能忘记这棵椿树?
椿树就像一个千岁老人,永远活在故乡,活在我们的心中,因为它摇曳着无穷无尽的乡愁。
2017.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