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她接到了一位故人的电话,说是他回来了,想要找她聚聚。她拿着电话呆愣了一会儿,看着轮椅上的自己,轻轻的说了声:“嗯。”
第二天罗秋佟去的很早,司宸到时,她正用一只手握着咖啡的杯子,慢慢的吹着里面的热气。路过她身旁的时候,他特意看了一眼她的双腿,没什么不同。这使他松了一口气,但也有着微微的愤怒。
司宸拉开她对面的椅子,然后坐下,四年了对面的女子褪去了曾经一副大咧咧的样子,隔着咖啡散发的淡淡热气,散发着成熟与稳重。
罗秋佟替他要了一杯意式咖啡。他看着两个人咖啡中浮现的金黄色咖啡油脂,轻声开口:“四年了,原来你已经不再喝卡布奇诺了。”
“时间太快,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姑娘,也是时候换一个充满生活的味道的咖啡了。”她将散落在耳边的头发别在耳后,低下头,喝了一口咖啡。咖啡的浓厚苦涩回荡在口中,是谁说的ESPRESSO是最苦涩的咖啡,就如同那只能遥望却又拾不起的青春。
眼前的男子是她的整个青春,如果一个人的生命只有六十年,那么她已经将人生中的五分之一的缘分都给了他。
记得十四岁那年,她指着车棚中正在锁车子的少年对朋友说:“看见没,将来也就只有他才能娶我。”
朋友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少年如同被撒上了金粉,整个人亮的刺眼,美好纯真。
看似一句玩笑话,却让她铭记了两年,十六岁上高中,他们被分到了一个班级。当时那个班级是全校理科班中最好的,即使里面都是顶尖的好学生,但依旧有排名。她看着成绩单上的名次苦恼了很长一段时间,司宸第一,她倒数第一。要想名字可以和他挨在一起,就得打败中间的三十七明同学,这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她的表姐是一家企业的副总裁,典型一个女强人,整日累的昏天黑地,也没时间享受一下生活,基于这样的忙碌奔波,所以总是跟她说:“小佟啊,女孩子呢不要太优秀,那样该没人心疼了。”于是她一直对学习都处于大咧咧的状态,如今突然间想要奋起,还真有点难度。
高中时代,男孩子们交女朋友多是找那种长得好看,不学习混日子的女生,而那种极少数的学得好又漂亮,性格不高傲的女生也就理所当然的被奉之为女神,真正的女神是没有男朋友的,就像罗秋佟,而真正的男神也是没有女朋友的,就像司宸。
为了能让他注意到自己,每天早上罗秋佟都会第一个到班级,一般过不了多久他也会随之赶到。然后中间会有十几分钟的时间班级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即使不说话,也让她感觉很幸福。这样拼命的学习,晚睡早起,终于有一天她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罗秋佟感觉脑袋晕晕的,她想,可能是昨晚被风吹了,应该没什么事情。可刚一到班级,整个人就倒下了,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的时候,她看见司宸就坐在她的旁边:“医生说你是低血糖,再加上过度疲劳,我看你每天都去那么早,其实学习不用把自己弄的太累的,顺其自然,跟上老师的思路就好。”
罗秋佟躺在病床上,这个角度的他看起来更为柔和,整个人好像暮光之城中的吸血鬼爱德华,在阳光下,浑身闪着美丽的光。从那天起,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更加进一步了,她依旧去的很早,每当看见他走进来,罗秋佟都会很开心的冲司宸打招呼,偶尔还会询问他几道数学题。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第三次月考的时候,她成功的挤进班级前十名,一下子前进尽三十名的她顿时让所有人刮目相看,大家也就纷纷的把目光从她的相貌转化到她的智商中。司宸从最前排隔着茫茫人海向最后排望去,然后对她伸出大拇指,点了一个赞,这一刻,她感觉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值得。
青春期的爱情多是从朦胧中的好感中爆发而成的,这种爱情来的没有成人眼中的利益,也不需要有车有房,所以这种爱情也让人陷的最深,谁让它太过于美好纯真。
高一快结束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雪,司宸看着在车站等车冻的瑟瑟发抖的她,将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批在她身上:“明天多穿点,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你要是生病了,学习可就耽搁了。”然后拍拍她的头,说了声再见,就哆哆嗦嗦的抱着肩往对面的车站跑去。罗秋佟看着身上的外套,整个人好像处在八月的骄阳下,那颗心从里到外都暖暖的。
第二天早上,司宸华丽丽的感冒了,一进班级就开始流鼻涕,整整用了一卷卫生纸。罗秋佟看着那个涕流成河的少年,一阵心疼,她把衣服披在他身上,然后鼓足勇气对他说:“司宸,我喜欢你很长时间了,在初中的时候就喜欢你了,你喜欢我么。”他呆呆的看着满脸通红的小姑娘,许久也断断续续的说:“我也喜欢你很久了。”就在这样简单的话语中,两个人在彼此生命中最好的年华里相爱了,即使如今,他们也认为那时老天待他们不薄,让两人能在最对的时间和地点相遇相守。
司宸看着对面的女子嘴角泛着点点的微笑,他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在想什么。”
“想到了我们高中那会儿,时间过的真快啊。”罗秋佟歪着头看向他:“司宸,你说要是没发生那样的事情,我们会不会永远在一起呀。”
司宸的眉头皱了起来,形成一个川字,面色有些痛苦,记忆回到了曾经。
后来两个人考到了同一所大学,岁月并没有冲淡他们的爱情,他们都在为了能更配得上对方而拼命的使自己更为优秀。直到大学快要毕业那年毕业那年,也就是2010年4月13日,他们两人结伴而行,去玉树做一个调查。
到达玉树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由于当地旅店设施有点简陋,罗秋佟胆子还小,于是两个人就要了一间房。奔波一天,两人都很累了,于是相拥而眠。记得临近睡着的时候,罗秋佟轻声问他:“宸,你会一直一直的保护我么。”他轻轻的用手拍了拍她的背:“傻瓜,当然会了,睡吧,明天还要做调查。”每一次灾难来临前,这个世界看起来都美好平静。
早上七点钟,闹铃准时响起,收拾好了东西七点四十五分的时候,两个人去办退房。退房的地方在二层,工作人员看起来还没睡醒,睁着模糊的双眼,返还他们押金。七点四十九分,司宸拖着行李拉着罗秋佟向楼下走去,突然间整个楼剧烈的摇动,因为长年没有维修,房梁突然间向下坠落,而在房梁底下就是司宸,她出于本能,用力的甩开他的手,猛然将他往后推,司宸顺着楼梯滚到一层,就在挣扎着起身时,看见那房梁隔绝了他们的视线。
整个屋子开始出现坍塌的样子,在这短短的三秒钟,司宸整个人蒙蒙的,腿站在原地好像生了根,不知是谁大力的拽着他的手腕往外跑,刚出大门旅店就塌了。他站在满街的废墟面前,泪水顺颊而下,发疯了一般向巨大的废墟跑去,周围有几个小伙子拉住他:“你不要命了,等会发生余震,你肯定也得被砸里面。”他挣扎着看着眼前的废墟越来越远,:“你们放开我,我女朋友就在里面,我说好了要保护她啊,求求你们了,放开我,让我再看她一眼,她一定活着,现在一定非常害怕。”那几个人无视他的喊叫,将他带到了空旷的地方,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司宸晕了过去。
后来,大批的救援人员赶到,他听说里面的人被抬走了,不过应该还活着。他四处找寻她的踪迹,却未曾发现丝毫。
半个月后,他回到北京,拨通她父亲的电话,电话里,他的父亲声音低沉:“你以后别找她了,她为了救你,截肢了,你说这孩子这么优秀……”他又说了什么,司宸已经听不清了,也许是内心的脆弱和自责,他没敢去医院找她。再后来的毕业典礼上,罗秋佟依旧没有出现,听她的闺蜜说,可能回老家了。
时间一晃就是四年,在这期间他试图去见她,可又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心态和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愧疚。昨天他回了老家,拨通了那个号码,他做好了用一生去弥补她,无论她成了什么样子,他都可以接受。“秋佟,你的腿,听伯父说……”
罗秋佟眨眨眼睛:“他可能是太生气了,所以编的谎话吧。”既然已经无法在一起,又何必让他知道真相,增加生命的负担。
去年的时候,她嫁给了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平凡的相貌,平凡的薪水,两个人之间平凡的爱,然后过着平凡的日子。记得婚礼那天,死党喝的有些高了,醉醺醺的对她说:“妞,我说句话你别生气。你看就算倒回三年前,你也不可能嫁给这样的男生啊。上学那会儿你可是咱全校的女神,都说身残志不残,怎么也别委屈了自己,说什么你下次结婚我一定来都是扯蛋,咱们一个姑娘这辈子的愿望不就是结一次婚,找个高富帅白头到老,你看看在台上那个扎在人堆都分不出来的人,现在逃婚可来得及,别怪过了这个村没了这个店。”
死党还在口齿不清的嘟囔着,罗秋佟知道,她虽然说的是醉话,可又何尝不是实话。二十二岁,遇见个司宸就嫁了吧,毕竟他是所有女孩的梦,可又是二十二岁,遇见个司宸就避开吧,毕竟他只是个梦,当梦接近现实,剩下的不是梦魇就是伤。又有谁说过,女孩子不要太优秀,平凡点才惹人心疼。也许,生命到了二十二岁,她的所有优秀就用光了吧。
咖啡已经凉了,她大喝了一口,苦涩微凉的咖啡全部进入胃部,在胸腔中蔓延开来。看着对面的男子,这一切就如同梦一场。
临分别时,司宸对她说:“秋佟,有些话我只说一遍,跟我走吧,我会用下半生来爱你。”随之他伸出右手。她摇了摇头,抿着唇,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司宸,我已经结婚了。”对面的男子颓然的放下右手,最终也就只说了一句:“祝你幸福。”然后就渐行渐远,这一次,真的走出了她十二年的青春。再滚烫的咖啡终究会凉的,就像再相爱的恋人也总是会散的。服务员将空空的两个椅子重新推进桌子下面,收走了空空的咖啡杯,就像不曾有人来过。
罗秋佟在和司宸分别时,心里就有着说不出的难受,真的想和他走,真的不想当故人。都说ESPRESSO能让人格外清醒,没想到却更加迷人心智,愈发的昏昏沉沉。到了家门口,丈夫点着门灯,她只按了一下门铃,门就被他打开了。丈夫看着罗秋佟左腿上的假肢,心疼的帮她卸下来,然后轻轻的按摩着她残缺的左腿:“我的小祖宗啊,都说了以后出远门我陪着你,坐轮椅怎么了,我推你一辈子啊,再也别带这假肢了,多累多疼。”那一刻,罗秋佟看着丈夫满眼的关切,积累了一天的情绪顿时化为泪水,泪如雨下。
原来,有一种爱,越是平凡,越是惹人心碎。那段逝去的就当作是梦一场,一场青春的不告而辞,一杯喝了十二年的咖啡。由香甜到苦涩,由滚烫到冰凉,最后沉淀在记忆的最深处,许是将来,重逢只到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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