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妹

文/柳占勇

别误会，四妹不是我妹妹，是我妗子。

这还要从25年前一个冬天的上午说起，记得那天天气很冷，舅忽然来到我家，身后跟着一个小瘦姑娘，穿一件蓝绿相间的方格外衣，由于偏小，里面的红棉袄显眼地从下摆处露了出来，约有二三寸宽，头上留着两根束着红皮筋的辫子，不很长，随便地斜搭在肩上，那张被寒风吹过的娃娃脸显得更加红了，宛如一个熟透的苹果。进屋后坐在炕头上，她不时地用眼睛胆怯地扫视着我们每个人，基本上不说话，充其量也就是点点头，摇摇头，像哑巴一样，真有点儿不招人喜欢。听舅说，这就是他媳妇，刚买来的，花了3000元，即使这样，我们还是很高兴的，毕竟，那时舅家里很穷，他又是个特别老实的人，又不会说，哪个女孩子肯跟他呢，都三十多了，不管怎么说也有个家了，老人们也就放心了。

后来才知道，她家是贵阳市郊区的，虚岁刚满16，和我妹同岁，人贩子怕不好出手，就告诉她，别人问时就说18了，否则就要挨打。她是被人骗来的，那人说是在市里给她找了份工作，管吃住，收入也好，已跟她家里人说好了，不用回家答话，什么东西也不用拿，那里都准备好了，否则就赶不上那趟车了。从未出过远门的她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跟人家走了，却不知那是一条不归路，然而更可恨的是，这个人竟是她的本家叔。

她经常来我家，渐渐地和我们这些同龄人混熟了，见了面无话不谈，自然说到了她的家景，她姓罗，有两个哥，一个姐，她是老四，就叫四妹了，她不喜欢读书，嫌不自由，所以只上了两年小学就回家了。父亲，哥哥，姐姐都上班，就在家里帮母亲料理家务，做饭呀，洗衣服呀，什么活都干，虽说家里不很富裕，可过得还是有滋有味的。

她对我们很好，有了什么好吃的，舍不得自己吃，就给我们留着，有时还特意送来。她不喜欢我们叫妗子，说那样会老得快，就叫四妹吧，母亲听见后训斥我们说：她是你们亲妗子，年龄虽小，可辈分在那了，怎能没大没小呢，太不像话了！妗子向我们做了个鬼脸后轻声说：这样吧，当着你妈时叫妗子，她不在跟前时就叫四妹，一言为定。像这样一直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可后来我们也发现叫名字确实不礼貌，就全盘喊妗子了。有次跟她开玩笑说:你恨那个人贩子吗？她先是一怔，然后笑着说：什么话，要不是人家，咱们又怎能成为好朋友呢，恨啥，感激还来不及呢。舅舅家人对她都很好，拿她当小孩看，毕竟舅大人家16岁，很知道疼她，说怎样就怎样，从来不难为她。

三年后，妗子有了自己的女儿，她也确实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了，可毕竟离开老家这么长时间，想家是难免的。有一天，妗子提出要回娘家看看，这本是人之常情，于是舅舅就与她家里联系，那时通讯不发达，只能写信，终于回信来了。当舅舅读那封信时，她流泪了，自从迈进这个家门，没人见她哭过，这是亲人的声音！当听到“闺女啊，我们还以为你早死了，每年清明咱们一家人都给你烧纸送钱啊！”时，她像孩子般地放声大哭。又过了半月，舅舅把女儿留给姥娘姥爷，陪妗子回了趟老家。那本家叔，丧尽天良的人贩子听说后，知道大祸临头，末日已到，就立即托人上门说情，并退还了那些钱。由于是近家，再加上中间人说和，最后算是不了了之了。至于后来被正法，那是因为他骗走的不只是妗子一个，是别人告了官，死有余辜，活该！

年前，我在大街上遇到了妗子，她正领着外甥女玩，在她身上再也找不到当年的影子，苍老了许多，倒没有长胖，她满面笑容地说：儿子已找了份不错的工作，今年春节就不回来了。看来，她过得还是挺幸福的。

（作者：河北钢铁集团石钢公司炼钢厂 柳占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