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记忆中,关乎童年,都会有道独特的风景。那风景美或不美,都会霸占在我们的记忆中,终其一生,直到我们失去记忆,不能将它记起。
说来奇怪,我对于童年的记忆,只能从6岁开始算起。我说的6岁时虚岁,在农村,是按虚岁算年纪的。6虚岁就是五周岁。
后来,从家人的口中我得知:我5虚岁那年曾经掉进过干净的粪坑(父亲正在帮村里人家造就中的,距地面有2米多深)。据听说,掉进粪坑后,我的下巴被磕掉了,父亲急急忙忙向邻居借钱送我去了医院。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因为那次掉进粪坑的原因,对之前的事情没了记忆,还是恰是因为我掉进粪坑,我的记忆储存功能更加超前。
我对童年的记忆,虽不算早,却是非常深刻的。乃至于童年的活动常变换着不同的景儿入梦,入心。
我总觉得我欠童年一段描述,几十年过去了,它们还是常入侵我的记忆,防不胜防。既如此,我就把它们写下来吧。
(一)打猪草
这是要写的第一件事情。因为,直到我为人之母前,我做梦最多的便是它:打猪草。
我的家乡在江苏姜堰农村,那时还有合作社,听母亲说,在我们姐弟很小很小的时候,村里的地是集体的,她们要早出晚归"挣工分",孩子们没人带,只能放在田梗边任由着哭。
但,从我记事起,各家都已经有了各家的地。家里有个猪圈,常年养着一头母猪,等到了下崽的时候,多则十一二头小猪崽,少也有个六七头。
父母要干地里农活,打猪草这事便落到我跟姐姐身上。姐姐比我大两岁,仿佛比我大好多似的,她只找同她一般大的孩子们一起去玩耍,打猪草。
我呢?很是喜欢打猪草:要么跟邻居家的几个女娃提着个篮子一起去地里打猪草,要么就自己提着个篮子去地里打猪草。
跟小伙伴们一起打猪草是有趣的。通常是L,Z和我三人做伴。
家乡有棉花地,棉花地里常会栽种菜瓜。我们打完猪草,会去棉花地里偷瓜,只管偷瓜,不管是哪家种的。偷来的瓜被藏在篮子底下。遇到河就在河边洗吃,遇到渠道,就用干净的渠水洗了吃。就地消耗,回家后父母是发现不了的。
"常在江边走,难免不失足。"夏天的某日,我们偷吃了人家地里的西红柿。晚上,我跟L正躺在我家院里的长桌上纳凉看星星,外面热热闹闹起来。
原来,被偷的那家告到Z家。Z正在家里挨打。现在他们连同L的母亲找到我家对证来了。我和L是死活不敢承认偷吃了人家西红柿的。
L的父母说自己孩子篮子里没有西红柿,于是那家人只是坚持说Z偷了。也不知道后来怎么了的,大人们散了后,我跟L都害怕得无心再说话。
偷吃西红柿被人家追责后,便有了清晰的你、我之分。不敢随便去人家地里偷吃的,就偷自家地里的。我带着伙伴把自家地里的西红柿不分生熟大小摘个精光,只留几个极小的嫩头儿。
母亲带我去地里除草时候见了这光景,气得在地头一阵叫骂,我听了不敢作声,只装着除草。
大人们管着,也断不了孩子们馋嘴偷吃的乐趣。每每打猪草,便还是惦记着偷吃。偷吃不了别家的,就带着去自己地里偷吃:挖红薯、摘香瓜和菜瓜是’组团‘打猪草的一大诱因。
没有伙伴的时候,我也喜欢打猪草。记得夏天的一天中午我独自去自家地里除草,红薯地是一垄一垄的,垄上垄间长着得常是马齿苋,那是猪爱吃的草。
看着那么多嫩嫩的马齿苋,我的心里满心欢喜。只顾不停地拔掉这棵拔那棵,汗珠一粒粒从额头滴落并不察觉。忽然有个声音说:"你瞧,**家孩子真勤快,大热天的还在除草。"我一看,是村里两个大人从地里干完活收工回来。我没吭声,自顾拔着我的猪草。
庄稼地里除了田鼠便是蛇。我打猪草时候经常见到蛇洞,也看见过农人用锄头逼蛇出洞。我是怕蛇的,但,家乡那边管地里的蛇叫菜蛇:身体粗壮,头呈椭圆形,无毒。
冬刚过,地里还有未被太阳融尽的冰雪。然而,麦子已经长出,夹在麦子中间有一种瘦长青绿的蔓草。那也是一种猪爱吃的草。
我独自提着篮子到了庄稼地。这种草通常扎推长,也很好拔,麦子很高,看不清草的根部。我凭经验伸手从根部一抓,忽觉有软软的东西被抓起:一条仍在冬眠的蛇!
整个人吓呆了,没了反应,脑子一片空白。过了好久,才知道垂下手来,让蛇掉在地上。
打猪草的印记里有一件那时值得骄傲的事:有一次,我和L两人来到一块荒地,分头打猪草后。我找着了一颗硕大的马齿苋,仅一颗,便占据了大半个篮子。那是收获颇丰的一次!
关于打猪草的印记是零零散散的,从六岁一直打到十岁左右。但,每次提篮出发打猪草的心情却总是高兴无比的,这兴许也是梦它最多的原因吧。
(二)河
我的家在L家的前面,我们两家的左侧是一条小路,隔着路便是一条清水河。我记得靠着我家的河岸边种着一排排芦苇,和一颗桑葚树、一颗榆钱树。
家乡的四季很分明。夏天是地道的夏天:热得人要命。站在水泥船上,光着脚是不行的,那水泥船面被太阳炙烤得烫脚。
家乡的娃儿们都喜欢去那条河里解暑:只要一得空,便不分上午,中午还是晚上,那条河就成了大泳池。河水是活水,从村的南头流到通向数十里外的大野河。
河里淹死过孩子,传说,那被淹死的人会变成水鬼。水鬼会伺机找替身。大人们不肯孩子们去河里随便游泳,尽管如此,孩子们还是会偷偷地下水,一下了水便装着听不见爹娘喊叫。
我的母亲管我相当严,不过,我也有法子争到游泳机会:我只要扫完院子,煮好饭菜,故意用草灰把脸涂几道黑道道,母亲便许我下河洗澡去了。
下游泳可以无师自通,却也要凭借"可扶持的物件"。通常刚学游泳的孩子,会在岸边扶着码头,用脚先在水里打着拍子。稍微会游的,会从家里拿个木桶,由会游泳的孩子带着从岸的这头试着游到岸的那头。也有扶着船帮学游的。
从岸上或是从船上跳到水中,那是游泳技能的一种展示。慢慢地我学会游泳后,便也从船上跳到水中。这跳水也是有讲究的,我印象里跳过两次:一次是俯身水平扑向水面,扑得肚子生疼,后来,大点的孩子说,那样的跳法,能把肚皮扑破。还有一次,我垂直跳到水里,一下子跳到水底,脚被河里玻璃碎片给划破。自那后,好像很少再跳水,只敢乖乖地在水里学游。
下河不是只能游泳,乡下的河里有河蚌,河螺。那些是家乡的美食之一。不仅孩子们,有时大人们也会沿着河岸边,下水摸河蚌,河螺。
河蚌和河螺,可以用手摸,还可以用铁篮子去捞:系一根粗壮的绳子在一个铁篮子上,把篮子扔到河中心,感觉到篮子的边沿嗑进淤泥里的时候,蹲下,放低绳子慢慢地拉近岸边。没有河蚌也会和河螺,运气好的话,还能拉上来虾或小鱼。
在儿时的记忆中,那条河的趣处多半是这两样了。要说用场那就大了:整个村子吃水靠它、浣洗靠它。
(三)庄稼地
农村孩子没有不下过地的。我自然也不例外。去庄稼地有两种情况:一是采菜;二是劳动。采菜的时间短,不累;劳动起来就没完没了,多的时候长达几天。
小的时候,村里家家都有棉花地。这棉花是要一棵棵打掉‘对芽’才能开花接棉花果的。刚开始不懂,以为有趣。跟着母亲和姐姐到了地里,母亲教会我"打对芽“的方法后,便让我跟姐姐按行干活。
那一行啊,真是长。棉花高,从这头看不到那头。好不容易弄完一行,还要弄下一行。现在回头望向记忆中的那个小姑娘,依然对她瘦小的身影穿梭宽广的田地间深表同情。
棉花开花了,红的,黄的,白的,真是好看。可棉花是要结果的。果子熟了,长出了白白的棉絮,那棉絮又是要手儿把它们从一棵棵硬硬的壳里扒出来。
这棉花地真不是个好玩的去处。印象里除了打猪草喜欢去那里,别的时候再不喜欢进棉花地。
除了打猪草,采菜的时候也是喜欢去庄稼地的:割韭菜、摘豆角,拔萝卜,铲白菜,砍甘蔗这些都是趣事儿。
到了秋天,地里的红萝卜长大了,跟着父母到了庄稼地,把拔完的萝卜一个个装进蛇皮袋里,想吃了,就剥开皮,咬伤一口,麻滋滋地,甚是好吃!
庄稼地,最能体现:一份耕耘,一份收获。春天播种,勤除草勤灌水施肥,只要没有天灾,到了秋天一准会有丰收。
(四)树
我说的树,不是某棵树,是我家后面的那一排水杉树。那排水杉比房子还高,粗壮不一。
几乎从七八岁会爬树开始,我每天都要爬到树顶,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知识:知道辨别哪根树枝结实,哪根脆弱。单爬到最高处那根结实的上面,摇晃起来枝干,哼起凤凰曲。
弟弟也是爱爬树的,只是,他爬树是为了取鸟蛋。鸟巢里常可能卧有蛇。他不懂,也不管那些,伸手就取,倒是没被蛇给咬着过。只是,一次爬树被一种叫洋辣子的毛毛虫给辣晕过去了,那次把母亲吓坏了。弄来吃的菜油一阵涂抹--要把羊辣子毛给化掉。我不懂这道理,也不知后来究竟用什么法子把弟弟弄醒了。
关于那排树的记忆就这么多。
(五)儿时的乐子
那时一分钱能买三个小圆糖。两毛钱能买一张大白纸。那样的时候,乡下的孩子们是没有洋娃娃,小汽车的。但,玩乐的点子却是不少。
在学堂的时候,下课只有十分钟。那十分钟,现在想来感觉好长好长。因为课间能跳好几轮皮筋,能踢好几番毽子。皮筋多半是从窑厂废料里捡来的,毽子是用废纸自制的。东西简陋,却玩得真心实意,不亦乐乎。
放学了,用五颗石子一颗小布沙包玩起家乡取名为"拿拇儿"的游戏。也在操场上农民铺晒的稻子杆儿上翻跟头,有个漂亮的高年级小姑娘,把腰给翻折了。
跳绳,跳皮筋更是放学时候最爱玩的,通常四个人或六个人分成两组玩。有谁没跳好,其中一名组员可以"救她",替跳一次。跳过了,整租就可以升级,跳下一局的。没通过,则轮到下一组来,如此反复,激动人心。
由于家里有个弟弟,我的玩法倒比一般女孩子多了两样:"响报"和"砍钱墩子"。
弟弟会拉着我陪他玩"响报"。”响报"是用废纸叠出的一种一面平整,另一面有交叉横的东西。一人或几人把自己的‘响报’放在地上,其他人轮着用自己的去打,打翻过来了,就归他所有。
"砍钱墩子"是个有趣的游戏:找一块钻头放在地上,各人把约定好的硬币或纸币等数值的放到上面,轮流用同一块铜板站到规远的画线地方,朝钱砸去。谁砸掉下来,那钱就是谁的。想想,那也是那时培养孩子"挣钱"观念的一种游戏。
春天结伴捣蜜蜂,夏天逮萤火虫,秋天玩捉迷藏,冬天河里溜冰,这在当时似乎是恒远不变的。然后,终于还是在渐渐长大后,慢慢消失,成了记忆中的一道道风景。
童年给我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这些了。如今,我把它们落到文字上,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是怪怪地,童年的生活盘踞在我的心上,生根在我的记忆里,似乎成了我生命的营养元素。也许,恰是因为那时玩得真心,玩得专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