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夏日里的傍晚,王忆峰站在这小城的旅馆窗前,楼下的街道,行人,树木,远处残阳,枯黄待收的麦田,即使是他用力将其揉放在眼眸里!但心中真不是那诱人的暮色。
公元二0一六年六月十二日,鲁北小城,王忆峰四十五岁,故乡吉林省,辉南县,职业农民外加成品车油罐车驾驶员。 过完年从家中出来也已经三个多月了,山东 这边麦收的时节,老婆一个人带着今年高考的女儿,已经早已把家中那十亩棒子播上了。
王忆峰驾驶着运原油的加长罐车,没白没黑的行使在鲁北这新兴的化工港口,至百公里外的炼油厂之间。麦收时节这城乡之间的结合部的公路两边又成了农民打场晒粮的场地。
“就从这麦子压过去,这公路上又不是场院,非在这里晒粮食,哎呀!算了、这种地的更不容易!”车上四十六岁看着更像五十六岁的押运员老李自言自语道。 老李、山东省临沂市沂水县人,职业农民,外加成品车油罐车押运员。
“是啊,谁有办法在路边上晒粮食,一是危险,二是有毒,不说这公路含有石油沥青化工对人体有毒有害的化学物质,光说这路上来回跑的汽车排放的尾气对这晒在路边的麦子也是一种污染。”王忆峰说到。
“这麦子晒在马路上,你说是不是,连蒸出的馒头也不能吃了,不过你看现在这互相坑害的人们,一心也就只想着挣钱,什么东西没有假的呢?再说山东这边化工厂多,现在的人们身体都练成了超强的抵抗能力。”老李接着说。
车过了收费的大桥岗亭上了大桥,王忆峰看着黄河里流速极缓,水位极低的水流,心想今年家乡一样天旱,媳妇一个人摆弄着这十亩的棒子地,虽说媳妇在电话里从不跟他提地里的事,他是知道家里这段时间的天气,再不下雨今年这棒子就白种了。 心中正寻思着,过了大坝走了没多远,眼前又飘过一片片的薄雾,间隔看一段连着一段。
“这都到了阳历的六月份,麦收时节了,正了巴经的夏季里,怎么还有雾霾。”押运员老李说到。
“山东鲁北这边化工厂多,它还管你冬天夏天,你看这开一天车鼻孔眼里都是黑的,光着重载的柴油车发动机燃烧冒的黑烟,就够人受的了,不过山东这也比起河南那边强了,去年我在河南平顶山拉了一年煤,这时候正是那边烧麦茬的时候,那烟儿比雾历害,这雾至少不呛人,在高速公路上你根本不敢跑”。
“老李,老李,前方五公里岔路路处,有交警,有交警,路边停车待命。”两人正说话,老李手中的步话机响了,前方看道的车队的老板发来消息。
“哎!”王忆峰叹了口气,只好找了个有树荫,在没晒粮食的路段靠边停下。正好两人点上根烟在车下树荫休息一会。 四十五岁的王忆峰家是东北农村的,职业农民外加危险品油罐车驾驶员。十七岁当了汽车兵,光在川藏线上就跑了五年,二十三岁退伍回家,他总是说自已命大,当兵跑川藏线五年,没有死在那里太幸运了,那三千公里的川藏线每一公里的路碑,就是每名牺牲在那里的战士的墓碑。他的人生无论遇到什么坎坷困难,一想到那些长眠雪山的战友,他总是说人一定要学会忘记,但也一定要学会记住。
二十四岁成家,三年前儿子在十七岁因病花光家中所有的积蓄债台高筑,毅然离去。为了还债又撇下家中父母妻女,离家近两千余里。来到这干这既危险又劳累的工作。其实这近十几年,自已长年在外打工,除了儿子长病的那一年,剩下在家中呆的日子是屈指可数的。总是说为了儿子活着为下一代,这下好了,儿子或许是怕自己太受累,提前走了,省了还要结婚盖房娶媳妇,蹲在树底下的王忆峰不敢想下去了,用手轻轻拭了拭眼角的。
“发什么呆啊!想媳妇了吧?到晚上卸了油,让老板给找一个去。”押运员老李开玩笑到。
“噢,昨晚让蚊子咬的,在这车上一晚上一分钟都没睡安稳,东营这当地的蚊子是真厉害”。王忆峰用手扶了扶眼镜随口答到。
“你说这蚊子,我是知道,我二十岁就在油田上干他妈的农民轮换工,什么三个蚊子一盘菜,七个老鼠一麻袋那都是都吹,但要说这蚊子能咬死人那绝对不含糊,在孤东海边上干作业,一到傍黑天,一会的工夫头上脸爬满了,鼻子耳朵往里钻,隔着工服照咬你不误,那哪里是在咬人,那就是在射箭,还听见它的叫声你就有感觉了”。
这老李人个头不高,本来两眼睁起挺大,也不知为啥就喜欢迷缝着,再加眼角和额头布满了皱纹,一张嘴那吸烟熏黑的门牙,谁能信他才有四十来岁,对了他长的还真有点像大导演张艺谋,尤其两边眼角折叠起来的眼角纹最像。还有一点也挺像就是,他也结过两次婚,不过第一老婆是跟人跑了,一个女孩留给他。第二老婆又给他生了两个闺女,一个儿子,他总是说他的儿子是八万块钱买来的,他总是说他出来是给他儿子打工的,没办法他愿意。
前两年跟着老板偷原油,这两年管的严,老板买了罐车,跟着老板拉原油,他总是说只有老板有肉吃,他们这些打工的才能喝上汤。他永远都是给老板打工的命,也是给他儿子打工的命,什么时候他儿子能真当上老板就好了。
“老李老李听到请回答,交警已撤离,交警已撤离,快速通过,快速通过”!两人在树荫下正聊着,报话机响了。
王忆峰和老李迅速上车发动车起步,车到了炼油厂已是下午三点十五分,押运员老李去开等待卸油的发票,今天排在四十二号,车场上还有昨天仍在排队的七十多辆车,也就是说二天之内是卸不了油了,俩人把车排在车场。一个车队的几个人一起去吃这晌午加晚上饭,然后在化工厂边找个小旅馆住下。
爸爸:你还是回来吧,今年高考已经结束,凭我的感觉,我定是会如你和妈妈的心愿考入这所谓的大学。我们一家四口人来到这世上,难道或许只是上天安排偶尔在一起的团聚一下的人们。这些年你的心里总是想着怎样挣钱,妈妈的眼里总是分数和考上大学,总是要考出好成绩。哥哥是永远回不来了,我耽心的是我若去上了大学,你总是在几千里之外,妈妈一个人守着那空房还有那十亩薄地,怕她一个人也会吃不消的,人有时候最怕的是孤单。自我记事起你就在外面打工,这十几年中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回来团聚一下。当然你肯定不是那种自愿在外漂泊的人,你总是对别人说这些年你把老婆孩子都扔了。这十几年中你跑遍了咱们祖国的大江南北,把辛苦挣来的钱都寄回了家中,你可知真的有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亲情,我有时候在想,假若真的一天我大学毕业,终于留在了城里,终于成了城里人又会怎样呢?离你们也是几千里路,我给你们寄钱,你们也老了,守着一屋子的钱,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为了什么呢?就是为了整日里的忙碌,整日里为了钱,挣钱挣钱再挣钱,满眼里都是钱。钱有的时候真不是万能的吧?哥哥的病就是再多的钱也无法医治,凡事总是有因果的,从小别人的孩子有父母照看,你和妈妈去城里跑车,我和哥哥是爷爷奶奶带大的。上中学后爷爷不在了,妈妈终于回来了,从此你一人长年在外挣钱,在妈妈的眼里永远只有考试的分数,只有考上大学才能过上城里人的生活。她不知道哥哥这个人天生就不是学习的那块料,人来到这世间,或许是上天注定早已安排好了,人人都当了城里人,那乡下的地谁种呢?人人都上了大学,都去过让人人羡慕的生活,人人都去做官,那谁去做工呢?妈妈就这样用下跪发疯的方式,逼疯了哥哥,他终于得了城里人才能得起的病,逼的他终于是离开了我们。真的我从小自记事起,真的想像不出,也想不起来,看着今年高考作文的考题不知该如何下筆,我自上了初中以后,妈妈才从城里回来,若不是手机的功能变的越来越强大,我都怕是快忘记了你们的模样,我多么想在我想你们的的时候,要的不是你们的亲吻,哪怕随手随便的一个掌印我也愿意。
我都想好了,待我大学回来就在村里找人个嫁了,或离你们居住不远的村庄。但现在看来也是不可能的,村庄里莫说年轻的人都跑了,连有些五六十岁的老汉也都到城里打工去了挣钱去了。爸爸你还是回来吧,我们一家三口人在一起的日子,怕是也不会太多了。
王忆峰看着女儿给他发来的微信,望着远处化工厂高高的烟筒燃烧着的火焰。看着那熙攘攘忙碌的人们,拭去泪水不在犹豫决定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