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过八十八,不知瘸和瞎” 老听见这句俗语,摇着头感叹人世无常,转不过弯时憎恶命运你不乖,能转弯时默念起《无常经》“有三种法,于诸世间,是不可爱、是不光泽、是不可念、是不称意。何者为三?谓老、病、死”。我三叔属于那种在瞬间逼迫他转180°弯的人,谁敢如此霸道强逼他?当然是不乖的命运。
三叔起步于六十年代初的军队,六十年代末在外城的机关大院工作,且有幸在那大院中结识了志趣相投的女友,可一封要他速回的探亲家书,使本来可以交集的两条轨道于无形的强外力作用下,各自东西,渐离渐远,三叔用泪水浇熄了心中的念想与委屈,姑且认为浇熄过吧,要知道传统封建的大家庭,也属于“一党执政制”,神圣不可侵犯。
成了三个孩子父亲的三叔,大概投注于工作上的热情比较高昂,仕途还算风生水起吧,八十年代初由这座城市法院的审判长转为执行庭庭长,台上那个穿着制服的自信沉稳的铮铮男人成了家人们引以为豪的偶像;而台下的他换上朴素的旧衣完全是个爱劳作爱家务穿梭在田间池边的庄稼汉,是个爱笑爱流泪的性情中人,父亲一走,他裂着嘴哭过许多次,哭起来简直似个孩子,他心细如丝,还常为孩子们缝纫花衣新裤哩,周末会带上我们几个孩子去他单位看电影,仍记得一部反特故事片《斗鲨》。三叔有一手漂亮如行云流水的行草软笔字,和父亲一样,闲来喜欢练练笔,他还爱好绘画,记得他曾画过一幅大大的映雪红梅图挂在了中堂上, 三叔就这般一笔一划地在平淡日子的画布上着上烟墨淡彩,使日子尽可能饱满一些润泽一些。
新世纪来了,三叔到了退休的年龄,可他总觉得自己还有一腔没有燃尽的热情,事实上,他做起事来确实还是那么思维敏捷,干净利落。于是,他刚退就被两家单位聘为法律顾问,加上照顾三婶多病的身体,烦心事随之多了起来,血压在不知不觉中见涨,虽说不是特别高,可情绪波动大就难驾驭了,就在那个有情绪的中午,三叔栽倒在地了,然后是大家在重症监护室外焦灼守候,任由医务人员在室内为他开颅手术,结果可想而知,坐在轮椅上,几乎不会说话不会右手不会右脚,完全扭曲了先前的神采飞扬,心理落差太大,除了哭,他几乎丢失了所有思维。
经过一年多的慢慢恢复,已经会说简短的话语,但右手弯曲失去了握住一枚枯叶的力量,仅依靠左手吃饭拿物,右脚瘸了,颤颤巍巍地走路,随时可能卧倒,也就变得沉闷害怕出门,亲戚朋友去看他时,只默默流泪,命运你真的不乖,让一个铮铮的汉子变成了不堪风吹的脆弱纸人,但你并没有就此罢休,五一假期,你再次让这个脆弱的躯体摔倒,髋骨骨裂了,你让他情何以堪?!即使他心中有再多的文字与画意,从此又怎能握得住那支笔?这180°的弯,三叔难以转过,家人也难以转过,可又不得不慢慢转过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