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冬天好冷

发布时间:2024-08-13 23:17:01

文/老大山人

北疆的冬天,似乎比别处都寒冷:气温总是在零下十多二十几度,我和你就完全困在那间土屋里了。虽然屋里也燃起了火炉,但烧的都是柴火,火力无法抵御严寒入侵,所以房间总是给人很冷的感觉。望着炉里那无力的火焰,有时候我会发神经地踢上一脚;看着那火焰熬着半锅面粉糊糊,咕咚咕咚乱叫,我心里就很烦躁,把端在手里等着舀糊糊的碗摔碎。你在一旁总是不吭声,搓着那双布满老茧的宽厚的手掌,看着我又钻进被窝去暖和身子的时候,你会把我踢歪的火炉扶正,把我摔碎的碗片扫在一旁,同时用你的碗把煮熟的面糊糊给我端过来。你总是这样默默无声的承受一切。有时候你会安慰我:“再忍几天,我们把工钱拿回来就好过了。“我没好气地对你叫道:“拿个屁!那工头卷着钱跑得都没影了。”

我大声地叫嚷,好像是你的错:“等着吧,我们只能在这儿冻死饿死!”你木讷地站在一旁低语:“不会的,工头的家就住在这里。。。。。”我知道,你总是隔三岔五冒着严寒,到工头家去要钱,可你并没见着工头。后来有老乡告诉我,你到工头家去,常被他家人赶出来,并挨他们的耳光。

我们是春天刚解冻的时候,就跟着工头干活的。由于我腿有残疾,你总是帮助我,是重活都是你抢去干了。从你我说话的口音里听得出来,我们并不是老乡:你是河南驻马店人,而我却是四川西充人。虽然我们口音不一样,有时还听不懂对方的方言,生活习惯也并不一样,可这些并没影响我们交往,成为好朋友。你总是那么憨厚实在,有人说:“小陈,那稀饭剩着浪费了,你把它吃了哈。”你说:“我来我来。”那小半盆稀饭又被你装进肚里。有人说:“小陈,抬板。”你说:“我来我来。”就听到那“嗨哟嗨哟”哼着的号子,你和大家一起,把沉重的水泥板抬到墙顶。只到霜降封冻,大已经覆盖了工地的时候,我们才停止了干活,就等着工头结帐回家过年。可不曾想到,工头却卷着钱躲开了,让我们十几个干活的民工都没拿上钱。好在你平时为人忠厚,认识你的人都知道你,就帮忙找了一间土屋让住下来。大概是长期没人住的原故,土屋的墙壁总是大块大块剥落泥土,到处都是通风口,这在新疆这样寒冷的冬天来说,是根本无法住人的。你就找来木板和塑料纸把通风口堵了,找来火炉,去别处的棉地里,背回来大捆大捆的棉花杆,我和你就在那地方住下了。

我知道,就连这样的日子,我们也坚持不了多久。你我身上,总共还没有20元钱;这吃的面粉,眼看就快完了。我感到忧虑和慌乱起来,性情暴躁,动不动就容易发脾气。

那天我坐在被窝里,忐忑不安地想着这快无法过下去的日子,正在唉声叹气的时候,你从外面回来,走到床跟前对我说:“我去了工头家,可还是没见着人。”

“哪怎么办呢?”我无力地问,好像你是我唯一的救星,只有你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谁知道呢。”你却摇摇头,就见你那紊乱的头发在我眼前幌动,你那从不撒谎的眼睛流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再想想法……”你说。

“是呀,要不这冬天我们没法过了。”我说。你那年轻的褐色的。却横着两沟皱纹的额头便点了几下,用你那宽厚粗糙的手掌摸着自己胡子八楂的下巴沉思着说:“得去老乡家,看能不能借点钱。”我虽然在新疆也有好几年了,可平时挣不上什么钱,别人一般是不同我打交道的,更不用说去借什么钱了。这借钱的事,还真要你出面解决。可你却又犯难了,坐在床边不停地抓着头皮说:“老王已经回山东过年去了,狗子去了乌鲁木齐,那小杨搬到他姐姐家去了,虽然不远,可不知具体地址。。。。。对了,到他那儿看看……”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大概是和你关系要好的人。直到快天黑,你回来了,手里拧着半袋面粉,脸色被严寒冻得发紫,你搓着手吹着,坐在火炉旁还咻咻地吸着干裂的嘴唇,一手不停地捂左右两只耳朵,一手把棉花杆放进炉里……

我坐在床上的被窝里默默地看着你,不用问,我就知道你没借上钱。过了一会,你大概是暖和了身子,有了说话的力气,站起身来面对我说:“这钱不好借,好不容易借回半袋面粉。。。。”。你走过来,“不过,我听说那工头回来了,我得到他家去看看……”

你到外面去提了两桶水回来,对我说:“天冷,你早点做饭吃,我去看看。”

我说:“你吃了晚饭再去吧。”

“不用,”你说,“我刚才在老乡家吃过饭了。”

你就转身走近门跟前,正准备推门出去,却忽然停住了,又回过身来,走到我前面,从你那陈旧破口的棉衣口袋里,捣出一个纸团来,放在鼻下闻了闻后交给我:“这是刚才我在老乡家吃饭,偷偷给你包的几片肉……”

你出去了,可再没有回来。

警察来抓你的时候,那雪地里到处都是血,那把砍工头的菜刀,就掉在你脚旁的雪地里。我没想到你和工头发生了冲突,会拿他家的菜刀砍他。看着你被警车带走,认识你的人都摇头叹息。

我无比难过,就到派出所去看你,可是不管我怎么说,人家就是不让我见你。

那个冬天真的好冷,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在寒风的怒吼下,苍白得让人惨然!只到第二年的秋天,我才知道你被判了七年徒刑,送到了南疆的和田去服刑了。我总是想去看你,可我总是凑不够往返的车旅费啊。我就计算着你出监的时间,七个寒冬过去了,到了你该归来的日子,可是你没有回来,不知你去了什么地方。

如今,我在温暖的南方,但是一到冬天,我依旧感到寒气袭人,因为我的心,总在那片茫茫雪地里,等你归来的脚步声。

但是那个冬天好冷,一切都被时间冻结;迄今,还没解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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