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济寺后院一株枫树下。风吹枫树,片片红叶飘落而下。
深秋的枫叶红得似火,如花般娇艳。在红叶映衬下的钰儿,脸颊也同样娇艳动人。
钰儿向来胆大,柴绍七年前就领教过了。可这种男欢女爱的事,被钰儿直接大胆的说出来,着实还是惊到了他。好在自幼在太子身边长大的经历,让他学会了掩藏内心的一切波澜。他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神色。
“钰儿,容我考虑一下,好么?婚姻大事,还是谨慎些好。”
“那就是不喜欢咯?我钰儿又不是死缠烂打之人,不喜欢,就不喜欢。大可直接回绝,不必如此委婉!”
柴绍开始着急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我这次来涿郡,就是因为,自从在长安城郊宝华寺与你再见,我就被你与众不同的性格所吸引。你的身影就总是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后来我听朋友说,你随唐国公驻守涿郡,我害怕不知何年才能与你再见,所以一路追到涿郡。可到了涿郡,我又发愁找谁来做媒,向你父母提亲才不会被拒绝……”柴绍说到这里,脸色微红,倒像个大姑娘了。
钰儿听了,这倒出乎钰儿意料之外了。钰儿带着笑意,道:“绍哥哥此话当真?”
“君子之言,岂可胡说?”
“那听人说,当今圣上和皇后娘娘很器重你?有意招你为驸马?”
“之前的确如此。太子在世的时候,就因为我不肯娶长公主为妻。圣上一怒之下,险些砍了我的脑袋。若不是当年太子和皇后娘娘为我求情,我恐怕早就死了。因为此事涉及公主名誉,所以,外人知之甚少。”
“长公主貌美如花,又赋有才情,你为什么不选她呢?”
“公主再美,却注定被身份所累。皇家的婚姻注定是一场赤裸裸的zz交易。我不想让世人取笑我柴嗣昌,为了功名利禄,攀龙附凤。我更不想娶一个日日提防彼此,不敢交付真心的女子为妻!先太子在时,我只想靠自己的才学,来向世人证明我的能力,可以辅佐君王,造福天下!而太子不在了,我对朝廷政事也开始心灰意冷,更加向往江湖了。不知你可否愿意跟我这样一个没有心胸抱负的男子,平平淡淡度过一生呢?”
“钰儿的阿爹阿娘见过了太多的帝王更迭。他们也不希望我们兄弟几人,再与皇家有所瓜葛。不求富贵,但求平安!”
“如此这般,我倒可以放下些心来。我心目中的妻子,家世美貌倒在其次。我更在意的是,两厢情愿,情投意合。所以钰儿,你在我眼中是特别的!只是我一直害怕冒犯唐突了你,让你父母生厌!”
“真的么?”
微风再次吹过,钰儿头上落了一片红叶,柴绍将钰儿头上的叶子轻轻拿掉之后说道:“真的。别急,等我。”
果然,几天后。柴绍拜托比他年长十几岁的国舅爷萧为媒,带着纳采的大雁,以及一些其他礼品,绸缎,首饰,名酒,点心,千两黄金等等来李府上门提亲,称为纳采,这是当时婚礼的第一步程序。
柴绍之所以选萧,是因为他的身份极为特殊。他曾经是西梁的皇子,自幼随着他的一位兄长来隋做官。并深得萧皇后这个姐姐的照拂。现任内史侍郎一职。因为他与外甥先太子杨昭关系极好,所以作为太子身边的太子千牛备身柴绍,同样与他相交颇深。
加上萧的妻子既是当年孤独皇后的侄女。又是李渊妻子的姑舅表妹。而李渊是皇帝杨广的表弟。萧又是当今皇后的亲弟弟。这样,亲戚套着亲戚的关系。萧为媒,就算李渊有心拒绝,恐怕也会顾及萧的几分薄面,有诸多不忍。
李渊见是萧为媒,原也对柴绍印象极好。只是,换作其他女儿,李渊早就爽快答应了。但,钰儿,是他那心头肉上最顶尖儿的心头肉。别说找婆家嫁人。这冷不丁地有人提亲,他心里都说不出的难受。
他再三思量,对萧说道:“既然国舅爷保媒,我也不能驳您的面子。这样吧?您先回去。三日后,我在府内设宴款待于他。趁机考考他。毕竟我与他多年未见,想再看看他的人品学识如何?”
萧点头称道:“那是自然,唐国公和令夫人是最会看人的。这合适不合适啊,三天后,你们测过八字,自己斟酌着办。我呢,就是一个中间传话的。别的我不敢说,我也算打小看着柴绍长大的。他的人品和学识是绝对没有问题!”
“既然萧国舅如此夸赞,自当错不了。那三日后见吧。”只是那礼品,李渊却只留下了写着生辰八字的赓贴,其他东西却让萧带回了。
三日后,萧和柴绍又带着礼品再次登门。这次李渊面对柴绍的礼品,既没有说拒绝,也没有说收下。他和窦夫人直接请萧和柴绍入席。而私下,李渊却对下人交代,不得告诉钰儿此事,想办法不让钰儿来前厅。
席间李渊故意装醉,他在大厅最里面命人设一孔雀屏风。他邀柴绍与他比试弓箭。窦夫人自然明白李渊之意。她在一旁仔细观看。
柴绍站于大厅门口,对画着两只孔雀的屏风,开始拉弓射箭,“嗖嗖”两箭都正中孔雀眼睛。
李渊见此情景,颇为满意。认为柴绍大有自己年轻时候的风采。只是,他的女儿毕竟不似自己的妻子窦氏那么温婉。
他问柴绍道:“嗣昌啊,虽说你救过我的女儿,我很感激。但你的性子温润如玉,可我那女儿却是个见火就着的急脾气,平日里,像个男孩子,性子又倔。而纺布女红,厨艺歌舞,她样样不会。这样的妻子,你也能忍受?”
“晚辈娶妻,只为情投意合,心地善良。至于其他,晚辈并不在乎。”
李渊外问道:“可我的女儿自幼习武,极有可能脾气上来,就会动手打人。你若吃亏,我于心不忍。可胆敢有人动我女儿,我又会跟他拼命,这又该如何解决呢?”
“晚辈想,凡事总得有理由。钰儿出身名门,绝不会无缘无故发火,同样更不会无缘无故打人。虽不敢说事事随她心意,却绝不会做有愧于天地良心之事。
而且,晚辈也不会打女人。晚辈有足够的信心,让她对我下不了手。那些唯唯诺诺没有主见的女子,晚辈并不喜欢。而像钰儿这样。勇敢善良,单纯可爱,直爽,有的主见女子,刚好,就是晚辈喜欢的样子!”
李渊心生欢喜。他心想:这个柴绍果然绝非凡品 。一般男子选妻子,大多是选女子的家世,美貌,女红,厨艺等等。不仅如此,在大隋贵族子弟中,大多数人十六岁开始就已经三妻四妾儿女双全了。到了二十多岁的年纪,还不成家的贵族子弟除非是有隐疾在身,或是做了常年戍守边疆的将士。除此之外,像柴绍这种情况只为遇到情投意合的女子,却不急于成亲的,却是少之又少了!
窦夫人看看柴绍,突然说道:“嗣昌啊,你看现在秋色正浓。你在李府后花园中,选一样最代表秋色的东西拿来给伯母看看吧。”
李府后院,虽然已经深秋,但园中依然风景无限。白色、粉色、黄色的菊花竞相开放。还有那从春到秋,月月都娇艳动人的月季花,红红黄黄夹杂在紫中带绿的叶子间。
柴绍在园中看了一圈,手中却选了一片红枫叶重返酒席。
窦夫人见柴绍手里的是叶子,于是问道:“怎么是一片叶子?不是花呢?”
“花开百日,姹紫嫣红,却免不了最后枯败,随风而逝。叶生三季,苍翠葱郁,即便枯黄而落,却依旧是叶落归根,至死不渝!”柴绍坚定地答道。
窦夫人笑着道:“看来柴公子是个长情的人。我家钰儿也是个长情的主儿。只是钰儿不知柴公子如何看待正妻忌妒小妾之事?”
李渊心想:坏了。莫说柴绍,就是自己也同样有侍妾数名。更别提年纪轻轻的柴绍了。不知他会怎样回答,才能过我夫人这一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