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感情,一直在渴望所谓的轰轰烈烈,其实连最简单的平平淡淡都很难做到吧。
“我一脚踏空,我就要飞起来了……”
只身一人来到这小小的陌生的城市角落,脚下是一步步迈不到坚硬土地的空落感,心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初来乍到,我与这里的每一处土地,甚至每一缕空气,都显得格格不入。
霎时,迷茫席卷了我的整个思绪,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又该到何处去。
来到那个让我完全没有归属感的房间,它的陌生感,它的摆设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不属于这里,这里同样不欢迎我。
这里好冷,深吸一口气整个人就凉透了,我自娱自乐呼出的水雾为这个小小的城镇平添了几分凄凉。
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我瑟缩着脖子,仿若一只被赶出家门的狗,没错,毫不夸张的切身体会。
这里的人,都大着嗓门说话,街坊四邻用一种近乎病态的目光打量初入此地的过客。无论谁家发生任何事,那些人,就会用一副冷漠的姿态看好戏,别人有难不施援手,落井下石从不退后。
我回不去,我曾觉得温暖的家,如今只有寄人篱下,有的只是,一颗逐渐冰冷的心,以及银行卡里沉甸甸的不属于我的钱。
天空是灰暗的,我想望到边际,才发现并没有边际,眼前雾蒙蒙的,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抹了一把脸,想让自己清醒些,不要这么软弱。无非是换个地方,换种心情,继续苟延残喘。
那个少年,一样的绝望,那时我才知道,绝望的底线,其实是乐观面对对自己怀有深深恶意的生活。
他有个只会跟他说话甚至只能用尖叫表达自己情绪的妹妹,还有婚姻状况不稳定总结交渣男的母亲,两个时刻需要他操心的人。年纪轻轻的他,自营一家小超市,稚嫩的肩膀扛起整个家的重担。
两个迷茫绝望的人,凭着这份惺惺相惜之感,在精神上开始相依为命。
“我想,抬头暖阳春草,你给我简单拥抱,我想左肩有你,右肩微笑,我想,在你眼里撒野奔跑……”
也是从认识他开始,我的日子不再那么难熬,我不会再整天盼望太阳落山,盼望我曾经的家人能想起远在外地的我。我一度觉得这样的生活虽慢条斯理没有所谓的跌宕起伏,却处处透着平淡的幸福。
学校同样破败,师资和生源都不好,班上没几个人听课,情商低出天际的班主任整日苦口婆心,爱装的同学排着队得瑟,像一个个跳梁小丑。我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值得我留恋,我拼命学习,凭着这股嚣张的倔强,为未来能走出这个小镇做着努力。
而他想走却走不出去,妹妹无法适应新环境,甚至换张床都会尖叫到停不下来。他当着我的面问妹妹能不能到妈妈床上睡,突如其来的刺耳尖叫声仿佛穿透耳膜。我看着他,他平静的看着尖叫的妹妹,哄完她之后,在无人的时候,哭倒在我怀里。我轻轻抚摸他剪的很短的有些扎人的头发,心里也有种针扎般的痛。提到妹妹,提到不能离开的痛处,我第一次见他如此软弱嚎啕大哭的样子。
时间过得很快,我收到了一所大城市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小城里唯一让我感到温暖的他还有我们要好的同学一起为我举办了欢送会,他们都喝高了,一个个笑的都很狼狈很扭曲,到最后却难以自制的哭了。
这个我曾深恶痛绝的地方,如今看来,我竟真的有所眷恋。眷恋为我付出那么多的他,眷恋很逗却很讲义气的同学。这个小城镇里,埋葬了我太多不堪回首的过往,同样掺杂着太多平淡的美好。
登上开往一直憧憬的城市的火车,我心里的落寞感强烈的压制了探头探脑的激动,车开动之后,外面的人还有树都开始疯狂往后退,我泪眼模糊的往后盯着窗外越来越模糊的几个人影,直到消失不见。闭上眼,往事一幕幕开始倒带,那些压抑抑或释怀的眼泪终于倾泻而出。
离开不到一年,他兴奋的给我打电话,说妹妹的康复治疗得到了好转,已经能连贯的说话,可以接受新环境了。我激动的两手颤抖,半天没说出话来。
有些人,无论前方多难,两个人在一起的几率多小,却还是会以自己的方式留在对方眼里,比如他,比如我。
在车站接到他们的时候,我们面对面站在落日的余晖下,谁都没有说话。
我想,一个眼神,就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