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塔》影评:站在塔顶,我们就能碰到天吗?

发布时间:2021-08-30 11:01:57

  2007年第79届奥斯卡颁奖典礼上,当马丁·西科塞斯凭借《无间行者》从好莱坞电影三巨头的手中接过最佳导演小金人的那一刻,我的心情是极其复杂的。马丁是我最喜欢的导演,他能加冕作为影迷的我来说自然是激动万分的。但是抛却这层心理原因后不可否认的是,《无间行者》并不是他最好的作品,这个奖项的安慰性质太过明显。单纯论实力的话,当年的最佳影片毫无疑问应该属于《通天塔》。
  
  群戏:六度分割理论
  
  六度分割理论是在20世纪60年代由哈佛大学的斯坦利·摩根(stanleymilgram)提出的。简单来说,在这个社会里,任何两个人之间要建立一种联系,最多只需要六个人(包括这两个人在内)。无论这两个人是否认识,生活在地球的任何一个地方,他们之间只有六度分割。
  
  《通天塔》就是这一理论的最好体现。
  
  北非摩洛哥境内,黑人兄弟俩正无忧无虑地放着羊,而他们手上拿着的,是父亲买给他们打狼护羊的一把猎枪。可兄弟俩少不更事,拿远处驶来的旅游巴士当靶子打赌射击。此车上坐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其中一对美国夫妇理查德与苏珊来荒凉的非洲旅游完全是为了挽救他们濒临崩溃的婚姻,只留下心爱的孩子在美国由墨西哥保姆照顾。在经过了反复的争论以及内心的挣扎之后,两人依然摆脱不了怅惘的心结,正搭巴士奔向下一个目的地。不料悲剧突然降临,一颗子弹穿过车窗,击中了妻子。为了挽救爱人危在旦夕的生命,理查德千方百计四处求救,怎奈人生地疏、语言不通,任何一件简单的情况解释起来都遇到重重障碍。美国政府很快得知消息,立即展开外交求援;当地的警察也迅速发现了肇事的父子,将三人包围在山坡。与此同时,远在美国家中的墨西哥保姆很想在离家长达9年之后回去参加儿子的婚礼。于是,她说服侄子陪她带着理查德的两个美国小孩儿同回墨西哥。在参加完婚礼的归途中,由于人种与肤色以及语言不通等原因,他们被警察当成绑架孩子的嫌犯而遭追捕,继而又与小孩失散。在遥远的日本,曾赠与非洲朋友步枪的日本人亦面临着重重的困境,不久前妻子莫名自杀,聋哑的女儿在母亲自杀后更加自闭,并且还靠勾引她遇到的每个男人来宣泄心中的痛苦。
  
  十二个人、三个国家、四种不同的命运、一次偶然的事件,皆源于那一声无意的枪响……命运交织的罗网将不同种族、地域、文化背景下的灵魂纳入其中,百态人生构成了一部典型的群戏。“群戏”这个由美国著名导演罗伯特·奥尔特曼独创的电影类型,因其纷繁各异的人物角色,多个故事平行交叉进行的叙事方式,以及各个故事之间的矛盾所造成的强烈戏剧冲突,在影史上占有重要的一席。最有影响力的群戏除了奥尔特曼几乎所有的作品之外,昆汀·塔伦蒂诺的《落水狗》和《低俗小说》,盖·里奇的《两杆大烟枪》和《掠夺》,保罗·托马斯·安德森的《不羁夜》和《木兰花》都算是个中翘楚。而自2005年同为群戏的《撞车》击败《断背山》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通天塔》斩获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和金球奖最佳影片之后,更是让这个类型的电影登上了一个新的高峰。
  
  延续和突破:从《爱情是狗娘》到《21克》再到《通天塔》
  
  其实纵观导演阿加多·冈萨雷斯·伊纳里多的所有作品,就会发现多线索交叉叙事手法其实是他的电影一个最明显的特征。他显然不满足于简单的平铺直叙讲故事,所以他在本来就人物众多的群戏中采取交叉叙事的表现方式,打乱故事的时间和空间,然后又通过剪辑把它们巧妙的组合在一起。随着纷繁的线索和情节逐个出现又一步步显现端倪,那种不断完整的结构和观众层层叠加的心理悬念达到了天然的契合。于是随着导演最终把多条故事线索分条缕晰的展现出来的时候,一幅形形色色的人性浮世绘也随之呈现在了观众面前。
  
  于是百种滋味顿时涌上心头,很多的时候我们过于关注于自身,当这样的多个故事把这些个体都串联起来的时候,它引发我们的思考会丰富的多,那种悲悯和厚重,与读完巴尔扎克《人间喜剧》后的感觉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冈萨雷斯从处女作《爱情是狗娘》开始,就已经展现了自己强大的整合故事线索的能力;到《21克》时,虽然影片的涉及的人物较前作减少了,但多线索交叉叙事的手法无一例外的延续了下来,而且在对人性的刻画上《21克》无疑更加出色。当《通天塔》以群戏多线索形式再次亮相时,有人质疑说导演在重复自己惯常的手法而没有任何创新和突破。这种说法可谓“只见树木不见森林”。这三部影片虽然基本架构相似,但其实是一个不断传承不断突破最后升华的过程。如果说《爱情是狗娘》尚且是一部趣味横生的本土作品的话,《21克》则用尖锐和小众的风格软化了影片的表现手法而深化了人性命题。《通天塔》在前两部作品的基础上全面升华,结构和主题上都更加宏大与深化,以宗教故事为题的片名更揭示了导演想要探讨命题的野心:全世界人类之间沟通的隔阂。
  
  《圣经》:巴别塔的宗教隐喻
  
  巴别塔(Babel)的故事出自《圣经》创世纪:世界分化前,人类之间只存在一种文字和语言。为了防止洪水再次来临时无处可躲,同时为了扬名于世,开人们开始着手建造一座能通天的巨塔。这种做法违背了上帝的意愿,于是他弄乱了建造者之间的语言,使得他们无法沟通。失去了沟通的能力,这项必须依靠齐心协力才能完成的浩大工程最终夭折。
  
  由此可以看出,巴别塔的故事是导演贯穿全片的一个宗教隐喻。影片的四个故事涉及的12个不同的个体之间,因为种族,信仰,感情,生理等种种原因所产生隔阂,像乌云一样笼罩在大地之上人心之中,而人类所渴望的心与心之间完全的理解和信任,则像是那片浩瀚而清澈的天空,那么遥不可及。
  
  影片中的人与人之间、种族之间、乃至国家之间,都被这种隔阂深刻的笼罩着,因此看似偶然的不幸事件,实际上原因全都集中在了这个命题上。
  
  摩洛哥的黑人兄弟打伤来美国游客苏珊之后,美国政府介入此事,当地警察很快通过猎枪查到了他们头上。兄弟俩以为自己杀了人恐慌的逃离了。被警察阻截之后的一阵草率的枪战让其中一个孩子失去了生命。一场惨剧的源头仅仅是一个误会,而这个误会所造成的结果却永远无法挽回了。
  
  苏珊中枪之后亟待救治,可旅游巴士上的乘客却纷纷表示要尽快远离那个地方,他们可能觉得自己的留守并无任何意义,也可能害怕同样的恐怖事件会降临到自己头上。总之任凭理查德如何劝阻和挽留,那帮人还是执意离去,只留下车身后的浓烟尘土弥漫心间,苏珊最后没有死,因为当地人的救助,而同胞间的漠然却让人绝望的心如死灰。
  
  美国夫妇家中的墨西哥保姆带着两个孩子参加完婚礼后的归途中,冲动的侄子为了防止检查出现麻烦驾车逃离了关卡,又在途中鲁莽的放下保姆和孩子想要独自先摆脱警察的追捕。茫茫黑色,戈壁沙漠,三个无助的人迷失其中。保姆放下孩子先去求援,可找到警察后他们却怎么也不相信她所的话,她含泪乞求,可无济于事,就因为她是一个没有地位受人佣使的墨西哥人?
  
  发生在遥远的日本国度的故事看起来与前三个的联系并不是那么紧密,集中点仅仅是日本人曾送出的一把枪。可它却是《通天塔》四段命运中揭示沟通障碍问题最极端但最有力的一个。聋哑少女和他的父亲都是深陷隔阂之中痛苦失意的人,女儿因为生理的原因无法正常表达自己的欲求,长期积压在心底的痛苦无人能了解,而惟一懂她母亲也在不久前自杀。于是这种压抑被她用一种极端的方式表现了出来,她在灯红酒绿中肆意放纵,她在嘲笑她的男人面前裸露自己。但她孤独依旧,痛苦依然。他的父亲虽然表面看起来是正常的,可是内心同样创伤累累,从她妻子自杀我们可以隐性的读出他们之间曾经的隔膜,现在惟一的亲人离他也越来越远,他尝试靠近并关心自己的女儿,但却无法渗透进她的痛苦根源。
  
  如果说前面的几个故事中的隔阂源于一种宏观的信仰,种族,国家之间的差异的话,最后一个故事则是人与人之间的微观表达。导演剥离了少女和周围人沟通的基本方式,实际上是把现在社会中人与人的不理解和不关心无限放大的隐喻。
  
  献给孩子:最暗的夜,最亮的光
  
  巴别塔象征着人类的团结,而上帝所在的天空则是人们沟通与理解的终极目的。现在我做一个假设,如果人们克服了沟通的障碍,最终修成了这座塔,站在塔顶,他们真的就能碰到天吗?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话,为什么在全球联系越来越密切的今天,语言樊篱都不再成为阻碍的今天,即使是我们拥有着同样文化处于同一个社会下的人们,沟通却越来越难了呢?
  
  如果《通天塔》仅限于把人性的痛苦和人类的苦难都冷静的揭示出来,那它就不会达到现在的高度。导演在描摹人类不幸的同时并非冷酷的斩断了一切希望之光。也正是那些苦难之后的真情流露,才让影片笼罩了一层深深的人文主义关怀。
  
  在我看来,人文主义的极致即是一种大爱,那是一种对人性的宽容。你可以感觉到导演内心的温柔,在它的感染下,就算是一些异常奇异的光景,也无法不为之动容。
  
  《通天塔》的结尾,聋哑少女找来了调查父亲的警察,却在他面前脱掉了衣服。她觉得自己永远无法得到理解,所以想要不顾一切的放纵。警察最终没有答应她的请求,他可能理解她,同样也同情她,但却帮不了她。
  
  父亲回来了,在狼藉的屋子里只看到了女儿的衣服,却不见她的身影。阳台的门开着。
  
  我的心和父亲同时收紧了,略过心头的恐惧让人颤抖。来到了阳台上,还好,女儿站在那。没有穿衣服,身后是深邃的夜空和闪烁的星星。
  
  父亲来到女儿身边,把她搂在怀里,女儿开始无声的啜泣。
  
  镜头一直停留在这两个悲伤的人身上,慢慢开始拉远,慢慢的他们开始隐入千万盏灯光之中,在它们的背后,是无垠的夜空。这一刻其实构成了一个非常奇特的光景:父亲就那么抱着女儿,站在阳台上。女儿洁白的胴体与周遭的夜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乍一看来,这幅光景与漆黑的夜是如此格格不入。
  
  可就是这个看似突兀的镜头让我再次体味到了深沉的感动。这一刻是如此的平静,女儿和父亲的心第一次靠的如此之近,无需语言,无需解释,隔阂在此刻的无形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站在塔顶,我们就可以触到天吗?
  
  在这个慢慢拉远的镜头最后,导演用一句话给了我答案:“献给我的孩子,最暗的夜,最亮的光。”
  
  泰戈尔说:“站在暮空俯瞰人世,映入眼帘的一切,都有不完美和不正常之处。然而,不抛弃一切,广收博纳,卑微的,受挫的,变态的,全部拥抱着,世界坦荡地展示自己的美。整体即美,美不是荆棘包围的窄圈了的东西,造物主能在静寂的夜空毫不费力地向世人昭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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