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发布时间:2023-04-25 00:40:21

曾有一个君王,裸裎上身,卑微地跪在趾高气扬的胜利者面前,三千世界鸦杀尽,他满含屈辱,出降请罪;曾有一个词人,一柸黄土掩风流,万千世界繁华重重最后只剩他一人。他一人追求万千喧哗中的一丝安静;他一人把胸怀云集的万水千墨列阵而出;他一人静静地,在敌军攻域时填着未完的《临江仙》;他一人静静地,悄然绽放在倾国时的倾词时。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这位君王目光缱倦且深远,他在低眉抬首的刹那看到了将来的大宋江山的风雨飘摇,看到了后来大明帝国的沉闷死板。那目光若有实质,它来自过去,窥透现在,也在预测未来。历史是残忍的,它似一匹烈马,抬起铁蹄,毫不留情的、狠狠的辗碎一个又一个的王朝。它辗碎了一个南唐,辗碎了千万百姓的繁华春梦。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国破了,这是他命中注定的结局。他本不该是这万人之上的王,他本就不该在这条血流成河的道路上颠沛流离,孤独终老。

975年,沉重的大门划出尖锐的声响,一个赤裸上身的男子走了出来,他的眼底是一片大海的苍茫与宁静。他跪下,双膝抵地,这是男人的尊严被硬生生折断,可是他只能这样,只能这样臣服。他败了,他的江山。976年,宋太祖赐其光禄大夫、检校太傅等虚衔,封其违命侯,违命违命,宿命难违!他跪旨谢恩,从此逍遥一派,举杯成愁。

国破之前,他是李后主,国破之后,他是千古绝唱、词中之帝——李煜。

国破之后,他坐在窗前,挥笔洒墨,挥出一个诗词王国。

锦绣文字人生如墨,他说:

浪淘沙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遥隔千年,我依然能感受到深深的无奈与凄怆。作为一个被“囚禁”的君主,哪怕是意料之中,但是这个尴尬的身份也够他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别时容易见时难。”故国、故乡,就是永远也回不去的地方,过去的点滴,如同流水落花一样,今非昔比,一去不返。

相见欢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李煜站在西边的小楼之上,他抬头望天,只有一弯如钩的冷月高高的挂在苍穹;他俯视庭院,梧桐树寂寞萧然,那初夏时还茂密的梧桐叶在秋风大刀阔斧扫荡过后,早已所剩无几了。他看着那光秃秃的树干和几片残叶,看着看着,他看到了自己。自己何不似这残树凄凉孤寂啊!

978,七月初七,牛郎织女相会日,道尽小相思。浪漫的节日、浪漫的诗词、浪漫的佳人才子、浪漫的,自己的生辰。

我站在书纸外,满心悲然,若是可以,我想给他送去来自我这个未来人的祝福,我想去阻挡死神伸向他的魔爪。然而,幻想终只是幻想,何况还有这一纸抵千年的隔阂。我看着他,看着他手扶栏杆,笔直的站在那里,看着他遥望远方的目光渐渐迷惘、失神,看着他垂头叹气,收回目光,动身走向书桌,抬手、执笔、落纸,看着他写下词中至尊——《虞美人》,我看着他盯着那句“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悄然滴下的泪珠,我看着他背后一闪而逝的璀璨烟火,绚烂照亮天空,说不尽的沧桑悲凉。

我看到——那双黑暗之手快速地伸向这个词人的心脏,握紧,直至毁灭。

这阕用血和泪唱出的宋词,不加掩饰的道出满腹的故国之思。于是宋太宗赐这个伟大的词人——最狠毒的毒药“牵机药”自毙,死状极惨。

“太平兴国三年六月辛卯殂,年四十二。是日,七夕也,后主盖以是日生。赠太师,追封吴王,葬洛阳北邙山。”陆游记。

在现实世界里,他败给了赵匡胤;在文字的世界里,他永远是不二的帝王。

这个世界本就是这样,有人金戈铁马一生,大刀霍霍砍开一个新世纪;有人却舒展狼毫,水墨难掩情深,笔走龙蛇一路爱恨情仇。

李煜蹙起眉头,锦袍展开,有几滴墨水沾在了袖子上

他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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