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众没有自己的判断力,尤其是对那些高贵和有价值的事物。除非那些事物被权威认定并且被作为经典确立下来,否则,他们不会承认那些事物。公众不认识智慧,但他们认识权威。
每个时代都被自己那个时期貌似高雅的流行元素充斥和笼罩着,与此同时,每个时代又总是与它自己最伟大的天才擦肩而过,这几乎已经成为一个惯例。
人才来自外在的培养,天才则从内在自己成长。人才是在群体竞争的环境下造就出来的,天才则在孤独的氛围中自己缓慢地成长。
天才往往在生命的早期阶段就已经意识到他能够给这个世界留下一些不朽的东西,当一个人已经有能力生下一个不死的,他还会想去生下那些终有一死的吗?而且他也清楚自己的创造力是无法遗传的,为了把自己生命的价值发挥到极致,很多伟大的天才都没有留下后裔,有些甚至根本就没有结婚。他们把所有多余的生命能量都用于创造活动当中,终于在有生之年把自己身上那不朽的灵魂所发现的真理和美以一种创造性的方式灌注在他们的作品当中。终有一死的生命生下了一个不朽的东西。
天才把自己当作核能来燃烧和释放,他把自己的生命燃烧到极致,所有世俗生活中的困顿和挫折都变成了核裂变的催化剂,没有这种强度的燃烧和裂变就难以产生伟大的创造力,最后他变成了一颗微型的恒星。然而,在这颗恒星发出的光芒到达之前,它自己的那个时代却像一颗流星那样在它面前消失。
生在这个时代并不意味着为这个时代而生。
天才发出的光通常不能照亮自己的那个时代,这或许是因为近在咫尺的巨大光芒反而使人们盲目。天才在世时的最大遗憾不是因为自己的默默无闻,而是无法看到同时代的人能够享受他的成果。这就好像他独自一人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放着焰火,却没有人能够看到,因为人们到达不了他所在的地方。
每个天才都以他创造出来的伟大作品拷问自己的时代,但得到的回应通常都是长期的沉默。
如果一个人拥有巨大的财富、权势或名望,那么不管我们羡慕还是嫉妒,我们都不得不承认这个明显的事实。但如果一个人在心智方面有着巨大的优势,那么人们几乎只会嫉妒他,而且我们也巴不得能够抹杀掉他这个隐性的优势,除非他已经死去。那就是为什么一个天才在世的时候常常遭到人们的嫉妒而默默无闻,等他死后人们才肯去承认他的成就。
那些天才创造的伟大作品对于同时代的人来说也许是太陌生和刺眼了,在能够把它看清楚一些之前,人们需要揉一揉自己眼睛,以便于重新调整好自己瞳孔的焦距。不过,这个时间通常需要花费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那些天才很难活过这段时间。
人们不能领会真理是因为他们手持的微弱理解力的铁锤不足以敲开深邃思想的坚硬果壳。很多人对艺术和音乐没有丝毫的领悟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如果一个时代没有产生出耀眼的天才并且被他的光芒所照耀,那么这个时代就碌碌无为地虚度了自己的岁月。
普通人为人类繁衍种族,天才却繁衍自己的精神。
天才活着时不被世人所理解,死后又被大多数人所误解。不理解造成默默无闻,误解造就名声。
天才的独特个性常常与社会的平庸特性水火不容。有史以来,独特就一直就是平庸的眼中钉。
正如天才的作品总是远远超出了世人理解力的范围,世人的理解力也完全不在天才的预估范围之内。天才与世人之间,总是相互误解。
一切高贵的事物都无可挽回地走向孤独。
人们可以原谅一个傻子甚至疯子,但他们不会原谅一个天才。因为在某种意义上,一个天才的存在,其本身就构成了对多数人的嘲笑。
一个天才并不是表现得傲慢,而是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骄傲。
一个天才,如果他不骄傲,我们又要让他怎么办呢?一个庸人,如果他不谦虚,他又能怎么样呢?
骄傲是天才的本色,正如谦虚是庸人的本分。
天才就像是烈士,只有当他们死后,才会被世界追认。
对于天才来说,这个世界太浅了,他们需要一个更宽广的水域。
一个天才若幸运地得到了在世的荣耀,那么他就同时拥有了两个世界的荣耀。
每当一个天才满怀热忱地把自己的作品奉献给这个世界的时候,世人却常常把他当作上门乞食的乞丐来看待。要说对这个世界的绝望,没有比天才这类人更绝望的了。
要理解一个天才,一个人自己就必须至少是半个天才。
天才的悲剧在于:他的洞察力太过超前于自己时代的理解力。
天才常常打扰自己的时代,因为他发出的光并没有让自己的时代感到舒适。
人才、学者和专家都忠实地服务于自己时代的需要,他们为自己的时代量体裁衣。而天才设计出来的款式,相对于他自己那个时代总是显得过于宽大,甚至漫无边际。
崇高的努力总是被世俗的阻力所延缓。
一个天才竟然诞生和成长于我们这个时代,这太过分了!如果他是天才,那么我们算是什么?
每个时代都嫉妒自己时代的天才,每个时代都拒不承认自己时代的天才。
如果人们无法看到一个天才头顶上的光环,他们就会将视线下移,并且将目光一直聚焦在天才裤腰带以下的部分。
天才、智者这些人,他们一方面藐视这个世界,另一方面又常常高估这个世界,因为这个世上的很多事情,总是比他们想象中的最差还要差。
天才把伟大的作品留给世界,自己却隐身而去。但更多的人是通过华而不实的作品,把自己推了出来。
天才常常被凡俗之人视为来路不正。伟大总是饱受非议,唯有平庸才能够免于任何争议。
摘自张方宇《单独中的洞见Ⅱ》作家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