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当年,邻人送我一盆吊兰,置于院中。使原本空荡荡的小院,陡增了几分生气。
初春时节,妻子捉回几只小鸡,养在檐下的纸箱内,谁知那些小东西不甘寂寞,趁主人不在,越箱而出,在院中寻食嬉戏。兴之所至,竟将那翠绿的吊兰叶片化为腹中之餐,气得我将小鸡通通地关了禁闭,也算是对那吊兰的一点慰藉。
然而,没过多久,那吊兰盆内却又冒出了一叶新芽,几场春雨过后,竟生气勃勃地抽出了一片片嫩绿的叶片,比早先还水灵、可爱,此后,我对这死而复生的吊兰自然多了几分关心,那吊兰似乎也颇为感激,长得格外繁茂。
谁曾料到,深秋那一天,由于我的疏忽,竟让吊兰又遭厄运。那日,寒流忽至,朔风怒号,我却埋头于灯下爬格子,忘了将吊兰移至室内,次日清晨,只见吊兰的叶片披着一身白霜萎头蔫脑地垂挂在盆边,在寒风中瑟瑟颤抖。我连忙将它移至房内,期盼着它再次起死回生。可惜,没几天,那冻伤的叶片全部枯萎了。我好生懊恼,总觉得对不起那曾装点过我生活的吊兰。
冷空气过后,气温渐渐回升。不久奇迹再次出现了,从枯黄的吊兰丛中又顽强地顶出了一簇新芽。冬去春来,吊兰的叶丛中款款地抽出了一两条纤细的葡匐枝,枝上又滋生出一丛丛的嫩叶片和白生生的气根,几场春雨过后,一朵朵淡黄色的小花又飘出了幽香。我做了三个托架,小心地将吊兰悬挂在檐下。微风中,那葡匐枝在悠悠地晃动,犹如婀娜少女在翩翩起舞。
夏日,全家赴京探亲,匆忙中,我这个马大哈,竟又将吊兰孤零零地挂在檐下。待探亲归来,那吊兰早已被炽热的阳光夺去了生机,只剩下黄巴巴的两条葡匐枝无精打彩地耷拉在盆边,好似在对我这个不争气的养花人摇头叹息。
此刻,我心中突然生出一种预感,这吊兰不会死。果然,一场霏霏细雨之后,一叶嫩芽终于破土而出,它又活了!
此后,这盆命运多舛的吊兰依然枝繁叶茂,生机盎然,陪伴了我多年。而我,也从这吊兰的坎坷经历中悟出一条颇为有益的人生哲理。每当我在生活中遇到磨难之时,想到这盆吊兰,内心便充满了信心和力量。
好像,我这辈子注定了将与小屋结缘。
四十多年前,我与她在水乡小镇的同一所学校教书。我住在教学楼的小阁楼上,她则住在楼对面的半间平房小屋里,我们的小屋,除了搁一张单人床外,再没有更大的空间了。就在这样的小屋内,我俩相识、相恋,直至相爱。那年春节,我们回到扬州完婚。婚后,匆匆返回小镇,我将被褥一卷,盛放衣服的箱子一拎,就搬进了她那小屋,开始了我们的蜜月生活。
小屋内,一张单人竹床,两只箱子,外加一张课桌和脸盆架,这就是我们小屋内的全部家当。
后来,随着学校住房条件的改善,我们也搬出了这间小屋。十来年后,我们居然住上了近八十平米的单门独院。院中,还种上了飘着清香的栀子花,养了几只母鸡。每天,女儿放学回家都伸出小手,从鸡窝中掏出热乎乎的鸡蛋。
温馨的小屋
二十多年前,我们为尽孝道,又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小院,千里迢迢,来到京城。新的工作单位皆表示,工作可以安排,住房无法解决。无奈,我们只得栖身在岳父名下的一居室内,重回到了更漫长的蜗居生活。那老式的一居室,面积只有三十多平米,客厅极小。我们一家的日常起居几乎都在卧室内进行。已上高中的女儿,夏住阳台,冬住客厅,一张单人钢丝床陪她度过了少女时光。
就这样,我们在这小屋里,一住就是二十多年。眼瞅着京城大地,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我们也期盼着何时能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宽敞住房,但在疯涨的北京房价面前,对于我们工薪阶层来说,那只能是一种海市蜃楼式的幻想。妻子暗自懊悔,当初不该草率回京。
我倒十分想得开,还常在妻子面前夸起蜗居的优越性。住小屋好,那巴掌大的地方,你打扫卫生可比那住大房子的人家轻松多了,更无需请什么小时工,多花许多冤枉钱。住小屋好,那暖气费、水电费、物业费,要比那住大屋的少好多吧。住小屋好,一家人聚在一间屋子里,谈天说地,热热乎乎。即使夫妻拌个嘴,想分居也没地儿啊。一席话,说得妻子扑哧一声,也忍不住笑了。
待到女儿出嫁之时,老家的兄嫂、表妹母女代表家乡亲友来京祝贺,我们原想安排他们住在饭店,他们则大不以为然:没事,挤在一起热闹。新婚前夜,我们一大家子七口人,硬是挤进了那间小卧室内。大床、小床加地铺,大家聊起兄妹情谊,情真意切,彻夜难眠。
后来,我干脆置了张沙发床 ,有客至远方来 ,大床让给客人,我俩睡沙发。两床紧挨在一起 ,聊起家常来,平添了几分温馨和亲切。
自打宝贝外孙女出世,我们的小屋就更热闹了。只要月月大驾光临,总吵着要和姥姥睡。乃至月月上幼儿园的三年,姥爷我就整整睡了三年沙发。每晚,那月月从大床蹦到沙发,来回折腾,笑语欢声,也让我们享尽了天伦之乐。
近几年,岁数大了,兄弟姐妹的亲情使我们的来往频繁了许多。年已古稀的大姐和兄嫂都常到我这儿过年。三位老人依然坚持不住饭店,竟异想天开,横着挤在大床上。妻子没辙,只得在大床边加上几张凳子,以提高床的安全系数。而我那外孙女也爱凑热闹,非得和姥姥、姥爷挤在沙发床上,和几位老长辈打起嘴仗,乐得老人们嘴都合不拢。
看来,我们这辈子也许只能在这样小小的蜗居内度过,但我总觉得,只要拥有纯真的爱情和浓浓的亲情,哪怕再小的小屋,也是最温馨的。
手足情深
阔别数年,我与老伴又回到了我的故乡——古城扬州。得知我将回乡的消息,生活在安徽黄山脚下年近八旬的大姐与在黄浦江边哄孙子,年过花甲的妹妹都几乎同时回到了家乡。
这一来,我们兄弟姐妹六人都已齐聚故乡了。年逾古稀的哥哥亲自与侄儿开车去火车站迎接,担心我的腰伤,哥哥抢着拎起沉重的行李箱。轿车沿着宽阔的文昌西路,向市区疾驰。在路边的绿树丛中,一幢幢高楼、一幅幅美景映入眼帘,家乡的巨变让我们的双眼目不暇接。
回到哥哥位于瘦西湖畔的家中,一盘热乎乎的扬州包子端上了桌,我们品着香茗,尝着已好久未曾吃到的家乡包子,好香啊!
哥哥是家中的顶梁柱,父母年老之后,他作为长子自然担当起了照顾父母的重任,从省城南京调回了扬州,令我这个远离家乡的游子感到汗颜。父亲二十五年前去世之后,他把母亲接到身边,我们每次回扬,也总是住在哥哥的家中。多少年来他总是非常关心我们,三天两头主动打电话嘘寒问暖,让我们充分感受到兄弟之间的骨肉亲情。
姐姐已先我们一日回扬,姐姐见到我们分外亲热。看到姐姐气色红润,我们自然异常兴奋。拉着姐姐的手,问长问短。姐姐早年曾是扬州纱厂的一名女工,后随军和姐夫去了大西北的甘肃,姐夫转业回到安徽,姐姐便没有了正式工作,姐夫前几年去世后,姐姐每年辗转北京、马鞍山、黄山的儿女处生活,好在儿女都很孝顺,姐姐也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只要我一回扬州,姐姐就立马赶回扬州;只要哥哥一到北京,姐姐闻讯就从她儿子那儿搬到我这蜗居,哪怕与哥哥嫂子三人挤在一张大床上也乐意,真是姐弟情深啊!
回扬后,稍作休整,我们就和姐姐一起,匆匆赶到居住在螺丝结顶老屋中的大弟处。大弟也已年过六十,六年前就因中风后遗症而行走不便,刚走进巷口,就见到大弟正拄着拐在巷中遛弯。叫一声大弟的名字,大弟见到了大姐与二哥、二嫂,自是喜出望外,我们扶着大弟,走进老屋。聊起大弟近来的身体和生活状况。他在我们六个兄弟姐妹中,成家最迟,婚姻大事到四十岁才算有了着落。如今虽已年已六十二岁,唯一的宝贝儿子才上大学。前几年,大弟媳妇下岗,他又突患中风,病休在家,孩子年幼,生活的拮据可想而知。作为做二哥的我,自然每逢回扬州,总是在他手中塞些钱,而大弟见了我们,总是眼含热泪,我们也是好言相劝,鼓励他对未来充满希望。
在扬州的日子里,兄弟姐妹,除了大弟因腿脚不便,其他五个总是常聚在大哥家,一边搓着麻将,一边聊起各自的家庭和孙辈的件件趣事。大哥大嫂总是张罗着从菜场买来河虾、鱼丸等各种时令美味,还断不了剁来香味扑鼻的老鹅,让我们大饱口福。大哥的儿子、女儿还分别在饭店摆了两桌丰盛的酒席,色香味俱佳的淮扬菜和家乡的大螃蟹,让我们感受到小辈对长辈的那份尊重和热情。
父母生前最疼爱的老儿子——小弟,再过两年,也将退休。他如今依然每天在公交公司开班车,工作负担不重,班车开到高邮湖边的菱塘镇,他便独坐湖边,当一回钓翁,常常钓回十数条真正的高邮湖野鲫鱼,下班送来给我们做上一盆鲜美的鲫鱼汤。
为了感谢全家人对我们的盛情款待,我们在瘦西湖旁的大五酒店,宴请了在扬州的兄弟姐妹和他们的儿孙们,二十来口人济济一堂,好热闹啊!我那妹婿因十五年前一场恶性脑瘤的突袭,首次手术失败,我们将他接到北京,天坛医院的专家给他做了第二次手术,终于挽救了他的生命。但脑瘤后遗症使他完全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视力模糊,口齿不清。十多年来,在家,妹妹是他的保姆,伺候他的饮食起居;出外,妹妹是他的拐杖,走到哪都带着他。这两年,妹妹为了去上海哄孙子,无奈之下,只得将他送进了扬州的老年公寓。在扬的兄弟便承担起照料妹夫的责任。那天我特地打车接他去饭店,他也特别高兴,抽着大哥递给他的中华烟,喝着醇香的白酒,与家人聊着别人基本听不懂的家常话。
我端着一杯红酒,即席念起了一首算不上什么的顺口溜,给欢聚一堂的家人助兴:
金秋十月回故乡,全家欢聚喜洋洋,
永记父母养育恩,手足之情岂能忘?
兄嫂互敬又互爱,大姐老当又益壮,
妹夫公寓将身养,妹妹抱孙心欢畅,
大弟弟妹放眼量,闯过难关迎朝阳,
小弟夫妇多恩爱,好好孝敬丈母娘,
祝愿大家都幸福,全家一齐奔小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