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糕婆（小小说）

夏日，古城里卖雪糕的多的是。

众多叫卖者中，最引人注目的，却是终年穿着藏青旧褂的雪糕婆。

雪糕婆叫卖，不走大街，只串小巷。她那苍老而浓重的山东腔，夹杂着孩子哭、老婆叫、刀切菜板的当当响和电视飞出的“悠悠岁月”，在巷子里冲来撞去，久久回荡。

雪糕婆卖雪糕整整十年。没事坐在屋檐下闲聊的婆娘们说，雪糕婆是满洲国时闯关东过来的，找到人家不久，丈夫得上痨病，死了。也有人说，她天生性情古怪，至今没能嫁出，独身已有七十几年——雪糕婆的身事，谁也讲不清。

“雪糕婆，手最抠！”巷西饭馆的胖老板摇着蒲扇对大伙儿说。一天夜里，他起来方便，忽然看见雪糕婆跪在地上，两手不停乱摸。过去细问，才知是找一枚一角硬币。后来，钱没找到，走时还一步三回头。

“雪糕婆，心眼儿好！”巷东人都这么说。那天，一个死了娘的哑巴孩儿哭着要雪糕，没钱，当然不会有人施舍。这时，雪糕婆推着小车走过。只见她停下车，猫下腰，拿出两只雪糕慢慢递来，没有言语，也没有一点表情。等她弯曲的背影蹒跚着在小巷尽头消失，才有人说，她好像想起了什么。想起什么？谁也不知道。

过了立秋，卖雪糕的开始少了。雪糕婆也不再出来。第二年夏天，雪糕叫卖声又风起云涌，可古城早已熟悉的、又浓又重的山东腔，却再也没出现过。

后来，有人说，雪糕婆的丈夫从台湾回来，接她去了高雄；也有人说，她买彩票中了大奖，躲到乡下享清福去了；还有人说，雪糕婆的老家遭受水灾，她揣着攒了几十年的钱去捐款，不幸被卷入河里，尸体至今没找到……

雪糕婆的声音永远消逝了。不过，没有雪糕婆叫卖声的夏日，古城依旧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