沏一壶茶,就这样坐着,遥望着漫长的黑夜,看着头顶的灯光。我心里想着:这个时候应该思考些什么。
但具体要思考些什么呢?我不知道。但凡是人,无论何时何地,脑子里总该有些东西吧,我回想着刚才读过的弘一法师的书,接着我想到了我高三的语文老师。我想起在我刚开始接触李叔同的时候,看到他拿着李叔同的《一轮圆月耀天心》,在我了解了一些李叔同之后,看到他拿着弘一法师的《悲欣交集》。如今,我也静下心来体会佛法无边了。
我记得我俩第一次见面,是他上的第一堂课,打开幻灯片,是一首席慕容的诗——《一颗不开花的树》。当时我自作聪明,心里想着:这么大热的天,分享这首诗,不就是想说明你有多不情愿,证明你多伟大?
我确实这么想的,因为古人不常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之类的话吗?更何况这是一首关于树的诗,我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奉献。
接着他让我们分析人物形象,但是班里全都是典型的中庸派的儒家弟子,哪里肯主动发言呢?冷场了,他就在讲桌上稍显得匆忙的拿起座次表。我总是有种直觉,只要在一阵寂静之后,有人拿起点名册,总会挑到我。我很幸运,慢慢的站了起来,郑重的说:“恩……首先,它不是一个人。”全班大笑,当时我涉猎了一些哲学上的书籍,在嘈杂的笑声中传来我单薄的声音“我没说错啊!文中都说了,它是一棵树。”然而前一句是低声,后一声则面对全班。老师也被我逗乐了,抬起手臂,手掌向下了三次,示意说:“你没有错,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但你先坐下,一会再说。”
略带死气的教室开始活跃起来。过了一会儿他也确实再次让我站起来说我自己的见解,然而我的学识并未能表达出我真正的想法。他也做了一些补充,其中我们有相通的地方,但是我表达不出,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是打心里佩服他的。
我们之间的相处从一开始就挺和谐的,而这种和谐是发自内心的,以至于有时候我看他就像连我自己,把他当成了我未来的样子,或者说我曾是他的现在。看他上课,瘦弱的身躯在讲桌前站着,书写也是那样轻描淡写,写出的字像他一样弱不经风,他的一笔一划虽轻却那样苍劲,柔弱中带着傲气。我喜欢他的字,就像我期待着上他的课。我想那时候若不是高三,他会讲更多的知识,像每一个语文老师那样,将自己几十年看过的书的与课文中有联系或者相似的一段话或者一句诗耐心的讲给我们听。
我痛恨所有一切必须要经过考试,我厌倦那些重复的无聊的模式套话,但是虽然这样子说,我用的还是挺熟练,我这样做不是为了要拿多少分,只是愿这样做能在他眼里作一名好的学生。我是喜欢文字,喜欢诗歌散文小说的,所以我并不反感他。以至于我默写错了好多,要去办公室找他从新默写,或者背的时候,我并不觉的麻烦。一次,我拿着本子找他背文言文的字词解释,因为有一个字,我一个句子翻译得不好,我能说出我以为接近的解释,但他说不对。那天很冷,楼下的雪还没有融化完,现在我依然能想象出那天一出教室的寒气。一个课间十分钟,一早上我找了他三次,回来了三次,依旧没有通过,我是有些自暴自弃的,心里很不满的,很不服气的。可是我依旧要耐着性子,去问同学,找答案去背去纠正,然后下午第一节下课我又面带微笑找他背了,没有错,我如释重负,他也面带微笑。
那时候我们每星期要看新闻,写时评,我喜欢写东西,脸皮也厚,总是义正言辞的去指责那些不幸遭到热议的人们。竟有一两篇写的不错,他当面表扬的。为了高考,他担心我们在字体上吃亏,亲自找了一波同学规劝字要写好,并打印出练字的纸,练完字交上去。我正是其中一位,交上的字总有他的一句鼓励或者讽刺的话。
现实毕竟是残酷的,时间的逝去又是那样迅速,高考了,也就告别了。我遗憾为什么在散伙饭上没人起头唱李叔同的《告别》。
有时候一个人走在路上,想起一首诗,总是不经意的想起他来。或许是他提到过的,让我印象深刻,有时候感觉有些话就是对我讲的。我记得他在讲古诗修辞的时候提到过“托物喻理”,我首先说了朱熹的《观书有感》:“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他眼睛一亮,好像穿过五六个学生,穿过五六米的距离看着我,问“你可知道这两句的意思?”依旧是我的声音“哦——是说要多看书。”他摇摇头,语重心长的样子“不,是说要听得进别人的意见,听得进别人的话。”未入社会的时候,也就是上学期间,我并没有在意,后来回味起来,感觉这话就是对我说的。也许是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才发现自己以前多么自傲,多么唐突,做事粗心大意……而他早就看出来的一样。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而这流水般的时光也抹去了好多年少的轻狂,也带走了流沙般琐碎的厌恶,每一个老师都显得那样亲切,我感激曾教过我的老师们,也许只是时间的错误,让那时年少的我们不懂得珍惜,不理解所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期望。
现在想想,上学是多么令人回味,只是从未见过远方的苟且,所以即使身在诗和田野,也故作深沉,感叹着人生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