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是一个数学专业的大三学生，但我并不喜欢这个专业，其实我是一个文艺青年，我不知道在大学这三年里我是如何混过那些高深的课程的。

在读大一时，我经常在QQ空间发一些自认为能振聋发聩、指点人心的简短语句，或谈及人生哲理，或谈及爱情道德，亦或针砭时弊，内容大部分是我自造的，也有些是从其它地方拿来的。

其实呢，我并不是什么哲学家，也不是什么情感大师，同学们经常说我是愤青，因为我总是喜欢用很多感叹号，即使是在语气平淡的句子里;还有人说我矫情，整天酸溜溜的;当然也有褒奖我的，我虽然知道那些大多是敷衍，但还是感到愉悦。

直到有一天，一个我根本不熟的QQ好友在底下发泄道：“你能不能别矫情了?!作够了没有，天天发些这样的屁东西，装逼男!”

当时我一看就怒发冲冠，飞速在手机上打下一段话：“你他妈是我什么人啊!关你屁事啊!有本事你来写啊!不想看就屏蔽呗，我又没强迫你看。”发完之后我立马就把他给删了，心中还一直闷闷不乐着。

02

从此以后，我就在朋友圈里写诗了，那些东西我自以为是诗。虽然我微信好友不过半百，可我倒也写得自娱自乐，每次都会收到很多点赞和夸奖。慢慢的，我以诗人自称;慢慢的，点赞数少了很多。他们也许是看多了吧，我在心里这样想着。

有一次，我费尽心思写了一首长诗，然后时不时地打开微信，竟然没有收到任何一个点赞或评论。我失落极了，这时候女朋友发来一条消息：我们，分手吧。

我顿时感觉五雷轰顶，连忙打电话过去，但她直接拒接了。我再打，她还是没接。在我打第十八个电话时，她接了，她没哭，和我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就挂了电话。我知道，我们回不去了。

我悲痛极了，但我是一个文青，我得保持我的风度。既然已经留不住，我便化悲痛为灵感，提笔写起小说来。我顿时感觉文思泉涌，我将与她六年来发生的种种事情浓缩在一部八千字的小说里。

我把故事写得很悲伤，整整三天的压抑过后，我把小说投给了杂志社。不久，编辑来了消息，我的小说通过终审，将在下期发表。

我兴奋极了，作为一个文青，我的文字没有被说成酸溜溜、矫情，而是得到了有识之士的认可。我感觉我的文学天赋被激发出来了，我感觉我要成名了。

我把文章发在微博上，因为我知道那里的人流量很大，我渴望这篇小说能为我打开成名之门，我渴望我的微博能涨很多很多的粉。

然而，事与愿违，我的这条微博被瞬间埋没，文章阅读数只有几十。我后来明白了，微博是明星大咖用的，我们这些小人物发的微博是没人看的。

03

于是我转战微信公众号和今日头条，我依旧写着言情小说，偶尔闲来写写生活随笔，但阅读量都十分低，低得可怕，我感觉自己瞬间坠入了冰河谷底。

我开始四处大力宣传我的公众号，给人一种不要脸地打广告的感觉。公号粉丝即使破了百，阅读量依然只有十几，我感到懊丧极了，感觉自己每天的不停努力换不来任何东西。

后来的某一天，一个男明星被狗仔拍到疑似出轨，今日头条上陆陆续续地涌现一大把的关于此事的文章。我点进去看了，文章写得一般般，但却有近千人在下面评论，大部分是骂这个明星的。我又看了看阅读量，我惊呆了，上百万!

我后来终于知道，这叫追热点，那些吃瓜群众不管你文章写得怎么样，甚至都不会细看，他们大多都是直接奔着评论区来的，乱说上一通以获得成百上千的点赞。

我十分不屑于这种垃圾文章，因为这种东西是不会拿去出版，不会有任何保存价值的。它们只是被时代快速消费的食品，保质期短得可怜。

我也不屑于当一个标题党，我每次看到那些标题能吓死半个人，内容却粗制滥造的文章，都会对此嗤之以鼻。

有人与我争论，我说：“你配得上作者这两个字吗?你只配叫小便。”

“小编怎么啦?我有粉丝有阅读，关键是我能赚钱，你有什么啊!你那些酸溜溜的破文字，留着孤芳自赏去吧。”他特别神气地说道。

“我宁可不要这种低质量的粉丝!”我配了一个微笑表情发去，心里想着，我可是一个文人，我得有傲骨!

可我慢慢地发现，傲骨又有什么用呢?每当我看见我苦心孤诣创作出来的文章，费尽心思排好版配好图的文章没几个人看的时候，我感到心如刀割。

04

白云苍狗，我慢慢地变了，为了涨粉，为了提高阅读量，我和别的作者互推文章。我在精选他的留言之后没多久，就把文章给删了，尽管我知道他那篇文章写得很生动很到位，但我不想让别人认为我转载的文章太多了。令我暗自窃喜的是，那个榆木脑袋竟然没有发现这件事，还把我的文章转发到了朋友圈里。

我又重复之前的把戏恶搞了别人几次，有一次被合作者发现了，她质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真糟糕啊!我立马就把她删除、拉黑、取关了。

直到有一天，群里有人爆出一个娱乐圈的猛料，呼吁大家快点去写推文。我虽然也是追星族，但我本来是不愿追热点的，我觉得每个人都写的东西我也写就没什么意思了。可那个明星是我超喜欢的偶像，我想，这也算是一份特有的情结吧，我得为此写些什么。

我把最真挚最深沉的情感融入到这篇文章里面，我甚至逃了专业课，窝在寝室里只为比别人早些发出文章，因为发得越快，阅读量就越高。为了能获得更高的阅读，我绞尽脑汁起了一个令一半人都无法抵抗的标题，我甚至一度认为自己是不是沦为了可恶的标题党。

果不其然，这篇文章成为了我的第一篇爆文。在公众号上的阅读较以往翻了八番，虽然只涨了18个粉丝，但在头条号上的阅读量竟然达到了惊人的80万，粉丝也涨到近800!

我一整晚都沉浸在爆文的喜悦中，我根本无心学习，一直在回复评论和刷新阅读。可那一夜，有个吃了没事干的人竟和我针对某个明星怼了起来，我根本不怕和读者撕逼了，我竟然和ta撕到凌晨两点。

最后，我困了，我甩给ta一句话：“你再敢说话，我叫我八百粉丝打死你!”此话掷地有声，他什么也没回，估计是认怂了，我带着愉悦和疲惫进入了梦乡。

05

此后，我像是尝到了甜头，我沦陷在这种高阅读量的虚荣里，我寂寞的心灵得到了极大的填充，我感到满足极了。

我每天都在微博蹲点，生怕比别人晚知道娱乐热点，凭借着这股子“敬业”精神，我又写出了很多篇爆文。我感觉自己写的文章越来越差，越来越庸俗，越来越没意思，我真怀念当初写纯情青春文学的日子，那是多么灿烂温暖的日子啊!但我知道，我回不去了。我看透了那群吃瓜群众，即使我的文章写得再没文采，只要戳中了他们的内心，他们就一个劲地评论、转发、收藏。

周围的同学除了准备考研，就是在准备应聘，只有我，深深沦陷在新闻热点的泥沼里，被高阅读的虚荣熏了心。别人都说，我不去当一个娱乐记者真是浪费人才。我觉得他们真识货啊!

通过头条号的广告收益，我也赚了一些钱，我在心中想着，只要我能继续写下去，只要我能涨粉，我就能靠做自媒体养活自己了。

我整天处在一个快速阅读快速消费的圈子里，渐渐的，我发现很多标题有点黄内容有点污的文章阅读量非常高!但我以前是很讨厌这种污文的，认为这是伤风败俗，可当我看到很多外国名著中都有或多或少的对性爱的描写时，我便动心了。

于是乎，我有时会在娱乐文中夹杂着些许对性的隐忍描写，阅读量好像没有太大的提升，一个读者说：“你可以把尺度写得大一点，我们接受得了。”

受到他的鼓舞，我潜心虚构了一篇关于偷情男星与曼妙女郎发生性关系的小黄文，其中的细节描写让我看了感觉销魂不已，忍不住肾上腺素迅速分泌。

由于该文标题有些恶心，足够吸引人，内容又切中了当时的社会舆论热点，所以引起了几千人的转发，在今日头条上的阅读量更是达到了历史新高——380万。微信、微博、头条号同时迅速吸粉，总粉丝竟达到了8000!另有几十家公众号请求转载该文。

06

然而，正当我沉浸在“出名”的喜悦中时，我在公众号后台看到了这么一条留言：我实在是无法相信，你竟然会变成一个这样随波逐流的人!我本来是很喜欢你以前的文字的，语言真挚，画面温暖，情感丰沛，让人觉得很有力量和感染力。可现在呢，恕我直言，你也只会刻意博人眼球了，你的文字没有任何文学价值了!

我将这段话反反复复看了十几遍，虽然觉得振聋发聩，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为了高阅读，为了赚点小钱，我只能这么写。我没理他，但他又在后台给我发消息了，一条接着一条，令我招架不住。

怎么了，怎么不精选了，怎么不回复了?!

你不是很厉害吗。

你不是自称作者吗。

呵呵!

你也配叫作者???

你就是一只小便!

就算以前的文字没多少人看，但那又怎样，起码你有你自己的追求和信仰，文字也可圈可点。

你曾经在文章中写到，在你小小的心里，装着一个大大的作家梦。你瞧瞧你现在这个鬼样!还想当作家?做梦去吧!

不过我拜托你，在梦里也别玷污了作家这个名号!

你变成了一只没节操没下限的污狗!只让人觉得恶心!

他的话语接连不断，就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匕首，在我的胸膛划开了一道大大的口子。

我感觉自己站在悬崖峭壁上，我鲜血直流，凛冽的寒风像浑身带刺的魔鬼一样窜进我的身体里;我感觉自己跪在大漠黄沙中，我焦渴难耐，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来;我感觉自己躺在滚烫的油锅里，我深受煎熬，却像一只蚂蚁一样无能为力;我感觉自己赤身裸体被绑在摄像机前，我羞愧极了，就像在遭受亿万观众的唾弃一样。

我陷入深深的绝望与愤怒之中，我双手颤抖着，在键盘上敲下这么一句话：你再敢说话，我叫我八千粉丝打死你!

我刚摁下回车键，我就后悔了，我慌忙地想要撤回我说的这句谬言。但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再也回不来了，话是如此，人亦如此。

我急忙键入“对不起，我发错了!”发送之时却发现他已经取消了关注。

我感觉我好像是杀人了，我呆在电脑前，满头大汗的。

后记

这是一篇带有讽刺意味的批判小说，文中的“我”有令人赞扬之处，但更多的是令人觉得反感。其实，“我”的悲哀、可怜与可恨之处更多的是由时代造成的，深处在当今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里，“我”的变化可能会是很多人的变化。结尾没有特别指明“我”会不会再回到之前那个写纯情青春文学的温暖又干涩的日子，但我相信，你们心中自然已有了一个答案。

注意，该文是虚构的，真实的我自然不是这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