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朋友,
今生今世,我只是个戏子,
永远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泪。
——《戏子》席慕容
谁的纤手痴迷了将侯的锦衣,谁的杏眼衷情了卿相的缨络,谁的月眉平抚了帝王的羽织?那风华绝代,美轮美奂的戏子却要在舞台上演绎别人的一生。
“戏子入画,一生天涯,路无归,霜满颜,暧昧散尽,笙歌散尽”这悲凉的话语击打在每个戏子的心上,哀其不幸。
清丽细腻的美妙歌喉配着婉转悠扬的琴瑟之语,绸缎与折扇的凭肩任游伴着华丽长裙的摇曳飞舞,柔软曼妙的轻扭微摆带着沾满古韵的浅唱低吟,用乐舞书写着动人的故事,将陈词唱出了新愁。
当夜半依稀的灯火擦亮星空,当隔岸唯美的笙歌穿透人群,清脆的梆声渐渐敲响,花旦名伶又再度披上凤冠霞帔,将精致的眉目掩在厚重的脂粉之下,对镜贴花,抿一唇红脂,手执一把桃花扇,静待大红帷幕扯开一出绚丽的折子戏,绽放如水般澄澈的笑颜,而转身将脸融入昏暗的那一刻,覆上浓妆的眉眼处弥散着雾般的哀愁,再度回首,却扬起嘴角,温婉一笑,那一低头的温柔,把流年偷渡。
都道戏子无情,戏子本该无情,多情之人最无情,正是因为她们太多情,所以才会留给世人一种笑红尘的无情,而红尘也因她们增了一抹伤感。“谁道多情偏做无情游,谁许薄情酿成痴情忧,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恐是对戏子一生的凄美写照。
撩起红袖,慢捻桃花扇,妩媚似烟,蹁跹如丝,低眉回眸间迷离着人生百态,步步生莲处斑驳着世事无常,新词一夜唱了八九遍,换了断弦琵琶再复返。音若泉,舞若蝶,谁懂她的潦倒,谁又知她的骄傲,画了又擦的妆容,只剩下茫然。
这一扇桃花,是羁绊,也是疲倦,幕升幕落的时间内,一曲终了一曲又上,好不容易卸下妆容还原最真实的自己,却还是逃不过戏子的命运;这一扇桃花,是平凡,也是习惯,奔波忙碌地四处赶场,唱来唱去仍是同台之戏,谁解其中味?这一扇桃花,是永远,也是瞬间,今夜的灯油已经烧干,乐曲早已消无,人散台空后,只留一人在屏风后独自唏嘘。
人生如戏。也许我们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帷幕便拉开,于是各种角色归位,这场人生大戏亦开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手里都有各自的剧本,用多变的面具演绎那些剧本中所描绘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每个人都在做戏,但很少有人在戏里做着自己,即使是那些更憧憬自己做导演,希望靠自己的能力完成整部大戏的人,也无法演绎所有的一切,最终还是被一些必须所束缚,回归最初的轨道,同所有的人一起按照既定的规则,一步一步地为自己的戏画上句号,但戏的好坏与否,就要靠自己的本事了。
戏如人生。艺术来源与生活,戏是人生百态的反应,一场戏演尽人生的离愁别绪,只是戏中的人错了可以重来,而人生一旦走岔路,却没有重新来过的可能,错过了便是错过了,没有回头路。
红烛下,是谁手执酒盏,驱散了清冷?罗帐中,是谁细抚缠头,剥离了迷惘?眉眼盈盈处,是谁在聆听着珠帘窗纱飘来的莺歌?形影绰绰间,是谁在享受着透过雕栏玉砌传来的燕舞?夜幕后,是谁在戏台下,卷上水袖,拢起桃花扇,静待雾起?水墨丹青,胭脂红粉,在岁月中蔓延淡化,仿若流年里最后那一抹醉人的浅痕,繁华散尽,诸事皆空。
在清凉的调子里,戏子又披挂着瑰丽的长裙,无谓孤寂,不管结局,无悔的轻歌曼舞,言笑晏晏。一步踏尽一曲情,碎了繁华;一台新戏一扇开,落了芳华;一场黄粱一长舞,乱了韶华;一身华衣一生裁,逝了年华。那一脉苦乐自知的坚毅,那一脉舞袖弄扇的灵秀,那一脉浅笑嫣然的柔媚,缥缈了红尘间沉睡的回忆,唤醒了人世间蹉跎的岁月,沧桑更是凄美了传说。
当夕阳西下,华灯初上,笼罩着月色的看台之后,总会有一个戏子在屏风后拿起画笔,细细描摹手中的桃花扇。我们都是戏子,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眼泪,描摹着手中唯一的一把桃花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