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窑(王村人)

发布时间:2024-07-17 07:01:04

瓦窑

外甥华仔一家又去江南了。古来江南花柳繁华温柔富贵,文人骚客歌咏不止,甚至夸张到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可是他们却没有这样雅致,也没有作诗。他们是打工者。做藤椅,严格说仿藤椅,以塑料条代替藤条,这次回来带了几把,坐起来舒服。

一家准五口人。两个女儿,大的八岁,小的不到两岁。还怀着一个,他们,他们家族,特别希望是个男孩。特别地要求我找个可靠的医生,看看是不是男孩。医生是个亲戚,但基于职业道德和法纪要求,委婉地说看不出。也许太小,真看不出。近年来,我的乡下亲戚,远的近的,有不少人托我看这个,我只得托人看这个,我有点哭笑不得。仔细思量,一种彻骨的悲凉。

我的一个外甥女,连生三千金,现在第四胎即将下来,我多么希望那是个男孩!因为躲得苦,做得苦,穿得苦,吃得苦。儿多母苦,怎么不苦;女儿多母更苦,身苦,心尤其苦。何况年近四十,不能再折腾了。

亲戚中多瓦窑。诗三百,有生男弄璋生女弄瓦之说,于是古人将多生女孩的母亲,戏称为瓦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宗法传统以男孩为后,女孩再多,也属无后。瓦窑苦不堪言,地位等而下之,身心俱疲,时常以泪洗面,于是瓦窑变成泪缸。古今都有因此寻短见者。好在现代科学昌明,生男生女,父亲决定。卵子里有xx染色体,精子里有xy染色体,卵子遇x则女,遇y则男。这大大缓解了瓦窑们的压力。校本部有个领导,几代单传,可是妻子也是瓦窑,生到第二个女儿时,含泪对夫君说:老公,对不起,又是一个丫头片子!夫君连忙纠正:夫人,你也是大学教授,怎么连常识都忘记了?这根本就是我的责任啊!

有的版本说,那领导还加了一句:可是,那该死的y也太不积极了,躲什么躲!( 文章阅读网:www.telnote.cn )

大学教授,知识分子,文化人,工薪阶层,一般都慢慢接受了“生男生女一个样,女儿也是传后人”的道理。但乡下农人,一般市民,还是有不少人渴望生男孩甚至多生男孩。有的人也知道计划生育执行之严,有的地方揭瓦拆屋杀猪赶牛,有的甚至手术队田野里抓住育龄妇女或其男人,当时就搭起帐篷动手术,旁边石壁上就有“横下一条心,隔断两根筋”的石灰标语。内行人说,两根筋,输精管和输卵管之谓也。隔断,有的写成割断,更加吓人。

然而,超生游击队还是不少。可是人间就是这么怪,那x就是遇不到y。海南岛,吐鲁番,西双版纳,齐齐哈尔,都是女孩子。湖南日报不定期公布各地福利院寻亲公告,那丢掉的被收养的,也几乎全部是女孩子。

传统文化的力量还真是大。二十一世纪又过十年了,为了生个男孩,还真吃得苦下得蛮,再苦再累也心甘。村子里有小名叫五千或八千之类名字的男孩,一看就知,那是超生罚款的数字。现在水涨船高,已经有人叫一万二了。

我不管别人特别是亲戚怎么看我,我自己经常耐心做那些瓦窑和窑夫的工作。我不讲那项基本国策的重要性,只讲儿女都一样,只讲没有几个人记得十代以上的祖先,只要自己一辈子过得好,孩子过得好,亲人过得好,就什么都好。那么辛苦劳累一辈子,划不来啊!瓦窑和窑夫,有的会点点头,是是是,然而,他们内心里羡慕我弟弟,半边户,两个男孩;对我,只说我快活(乐观),有时夸夸我的文章,说好得不得了。我的妻子,在那儿偷笑。

我看着渐渐成年的女儿,那般可爱,于是心底种满欢乐,开出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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