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帽子上飘动着鸡毛的藏族少女,骤然唱响了那千年不衰的劝酒歌。立时,便从她们双手捧起的银碗里,迸出了只有盛夏才会升起的那个太阳。时令还未到立夏,你却觉得浑身滚烫,热气逼人;更加逼人的,是你不知道词义但却深懂其内涵的歌,那白马河一般清粼粼的歌声。经验告诉你,谦让和推辞,会使三碗酒成倍翻番。面对赤裸裸的太阳,你还有什么顾忌?于是,你笔直地站起来,用双手接过银碗,顷刻间,把自己也变成一个赤裸裸的太阳。
在一片轰然响起的欢呼声中,一个英雄横空出世。你知道,他们崇拜豪饮的朋友,就像崇拜他们氏族传说中的古代英雄。三碗老酒,倒转了时空,使你进入了一个豪气顿生的英雄年代,恍若置身于金戈铁马之中。
班乡长的歌唱起了。那是一首流传久远的藏歌,浑厚而又悠长的调子,回肠荡气,会使你感到,劳作在白马河畔的他们,来自于北方,来自于黄河以西,肯定是一个马背上的民族。那些强壮的马背上,一定驮过秦时的明月,汉时的雄关。
歌声由小到大,由远到近,从辽远的苍古走来,从黄河的源头走来,从陇原大地上走来,穿透你的肺腑,老酒一般醇厚,老酒一般浓烈,使你神魂颠倒,回味无穷。
在似醉非醉之间,你斜靠一块山石,用一双朦胧的醉眼,去解读写在蓝天上的片片白云。此时你在原始森林,成为大熊猫亲密的伙伴。身边这条四季常清无忧无虑的白马河,昼夜奔流,不染征尘。一任朋友和老酒,点亮你生命的篝火,再一次燃烧起与你相别已久的激情。
碗与碗的碰撞,总是惊涛拍岸;倾碗的畅饮,每一次都像抠响猎山的老铳。欢声笑语里,放飞了无数扑向田野的小鸟;劝饮的酒令,迫使你不得不藏起告饶的白旗。
铁楼山醉了,白马河醉了,就连铃铛状的空酒瓶也醉了,一个个横七竖八地睡倒在草地上,只有太阳和太阳般的姑娘们不醉。是的,青春不醉,美丽不醉,光明不醉。她们要是都醉了,你还会有酒喝吗?你还会有朋友吗?你还会有激情吗?还有,班乡长的歌声不醉。那歌声本身就是酒啊,用天地日月的精华酿就,源远流长。她会醉吗?那水一般的形状,火一般的性格,一如这藏乡的朋友,清爽而又热烈。
那就让你醉吧,本来你就是醉了的,就再来一次醉中之醉。让铁楼山醉卧在你的怀抱,让白马河醉躺在你的心里。当然,在彻底的醉之前,你没有忘记一位远方的朋友。你说:让我也敬你一碗,此刻我和你一道,心舟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