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瘠的期望
浏阳市第三中学苏耀斌
父亲留在他的儿女们心中的值得回忆的似乎不多。给我留下深刻记忆的现在只有两件事。
那年我上小学五年级,那天太阳炙烤着屋前的晒谷场,烫得脚板底发麻,伢妹子走在晒谷场上就像跳着不知哪个原始部落的狩猎舞蹈。回到家,真是喜出望外,家里来了两位客人,一位是邮递员,一位是公社放电影的放映员。父亲好客,少不更事的我们平日里总是想着被母亲东藏西搁的瓦钵,那里面装着酸菜腌肥肉,想着它,那是一种幸福,那是全家人的幸福。只有来客的时候,才有机会尝到。所以总是盼望家里来客,只是愁煞母亲一人。但我们总是在父亲留客人吃饭时帮腔帮手,甚至抱住客人的一条腿,赖在地上恳求。
这一天的客人更是我们喜欢的。放映员的到来,我们就不用跑到十几二十里外的北盛、砰山、大江追着去看电影了,那时看电影的喜悦不亚于过一个节日。
更让人高兴的是邮递员的到来。我外婆在广州工作,邮递员的到来,而且在我们家吃饭,肯定是外婆寄来了糖果、荔枝干之类的美味。有这样一个外婆真是一种幸福,我经常可以在伙伴们面前幸福而得意。我甚至想,我那泥腿子父亲,怎么能够取到我娘;父亲性情急躁,看起来脾气暴躁,唯一的优点就是好客。听说年青的时候很帅,但也只是听说而已,等我懂事时父亲已是六个儿女的小老头了,满头霜花,脸上全是犁铧掀翻过的坎坎坷坷。不过,反正父亲娶了我娘,就是他带给了我们幸福。
吃饭时,客人都说我父亲有个好丈母娘,父亲一高兴,就多敬两杯酒,志得意满地吩咐:“斌妹仔,写封信给你外婆。”客人说,这细伢子能写信。父亲更志得意满地说:“字还写得满漂亮的呢!不信,你看这墙上、门上的字。”父亲一一指给他们看。那懵懂的我却比吃到酸菜腌的肉更滋润。
父亲不经意间给了我极大的鼓励;兄弟姐妹六人也只有我不顾家里的困境,苦熬了高中,考上了师范,成为了老师。父亲生前和人说:“斌伢子将来会有出息的,他胸口有一颗又大又红的痣。”我不知道父亲是怎样眼睛发光地和人说这事的,因为父亲说这事时,我还不懂事,或者他是背着我说的。父亲在世的最后两年,哥哥才当着父亲的面把这事告诉我。哥哥总是带着惋惜的口气;因为我那胸有大志,不知什么原因变成了胸有小志,最后胸前无志。难怪我于今也只是一介普通的教书匠。每当这时父亲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遗憾的表情。只是每次回家,父亲总是重复着一句话:“好好教书,别误人子弟!”朴实的农民,他有的只是朴实的教诲。
现在品味父亲的话,那里面包含着多少期望啊!或许,那只是一种贫瘠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