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旺

四叔在老家那个村里是一个文化人，当过三十多年的校长，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并且象棋下得好，几个村委会也难找能赢他棋的人。不过最让四叔高兴的还是他的那三个儿子：老大在公安局当干部，老二在卫生局当领导，老三在漂洋过海的远洋轮上当大副，一个月挣着一万多元呢。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到江西卫生学校读书，和我通信最多的就是四叔，我向他讲一讲省城的学习情况，他和我谈谈老家的变化。屈指数来，我和四叔的通信不少于一百封。我们村里原来号称“上饶地区第一村”，那是因为在农业经济社会时，我们村的劳动日值是全上饶地区最高的，要不是全省全国的范围太大，无法在全省全国进行比较的话，也许还不止是全区第一村呢！当历史走进改革开放的新时代，我们村就开始渐渐让位于发达地区了，当我为家乡的落伍表现得有些沮丧时，四叔常常写一些鼓励我的话，他说东方不亮西方亮，你已经远走高飞了，不要太在意农村的事情，再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家怎么样也不会落后到哪儿去。我一想，也对，别看我们村里的经济现在并不怎样，可是我们那个当时只有一百户人家的村子，在八十年代就为国家培养了十几个大学生呢。从那时到目前为止，从我们村走向城市并且长期住在城市的人不下四十人，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收获啊。

不过我有一事不明，四叔以前靠工资哺养七个儿女时，还常常抽烟喝酒，现在在家拿着退休工资，而且子女们个个走红运的时候他反而在开支上偃旗息鼓，烟不抽了，只是偶尔会喝一喝酒，只是在家看看四大名著，有时也会看看电视或打一打麻将。要说四大名著，早就让他看得滚瓜烂熟，那真可以叫做“读书破万卷”呢。四叔说，抽烟伤肺，喝酒伤身，如果有抽烟喝酒的心思，我还不如在麻将桌上送几个钱给人家。可是，就是这坑人的麻将，差一点要了四叔的命。那是1997年的一天，四叔正在打着麻将呢，手一伸出去，就不能往回缩，别人以为四叔开玩笑呢。可是，很快人家发现四叔是真生病了，并且是很危险的心血管疾病。马上送县医院抢救，才侥幸捡回一条命。此后的头几个月，四叔尚有轻微的四肢不灵活的体征，渐渐地，那种体征竟然好了许多，直至完全康复。医生说，老年人适当的娱乐是必要的，但是，长时间打麻将，坐着不动，很危险，如果抢救再晚一点，就是把华佗请来也无济于事。

四叔常常夸我的文章写得好，为了回应他的夸奖，我常常向他学习下象棋，可是到现在我也还是下不过七十多岁的四叔。我曾经和四叔开玩笑说：“你可以趁还能走得动的时候，让你家的小三子带你去外国走一走呢。”他说：“文旺，你是逗你四叔开心吧？原先年轻的时候，我倒常常想去大码头走一走，看一看北京，逛一逛上海，开开眼界，可那时候工作太忙走不开。好在组织上还比较关心基层教师，组织我们这些校长集体出去过几次，不然，这一辈子还不知道庐山什么样子呢。现在倒是有时间了，可是别说是坐上远洋轮，就是到县城的儿子家里玩我都不太适应，哪儿有在老家舒服啊？”于是我们就都大笑起来。

久不见面的四叔，你现在还好吗？

2008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