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电脑,看见QQ上一个小女孩坐在父亲肩上的背影。突然想起,今天是父亲节。我呆呆地看了许久,想到了自己五岁时还坐在父亲肩上。可我的父亲早已远离我六年了。在这个父亲的节日里,我该对父亲说些什么呢?您能听得到吗?您还好吗?有一点是肯定的,您不会再累了,不会再痛了,您彻底地解脱了,安宁了!无数次想用我稚嫩的文字记下您,可总是不了了之,因为感觉要写的太多了,不知该怎么开始,又如何结束,不知该写哪些方面才能尽可能完整地记下自己的父亲。
在我的心中,父亲是一个勤劳,乐观,孝顺,多才多艺而又苦命的人。
我的父亲是个农民,1948年出生于家乡一个贫困家庭,五岁时,被爷爷奶奶送给了舅爷家,因为舅爷没有孩子。后来,舅爷再婚添子,父亲没了疼爱,又被打发回家。父亲十三岁时,爷爷去世了,奶奶又有些残疾,爸不得不挑起家中重担。二十岁时,爸又被过继给二爷,因为二老膝下无子。再后来,家中人口最多时是三老,七小,再加上我的父母一共十二人,我是他们的第三个女儿。如果说我父亲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他不该生育这么多孩子,尽管父亲给了我生命,送我读了书,我也这么说了。他老人家现在如果听到这句话,肯定会板着脸,一脸不悦,因为这是父亲的痛处,作为女儿,我不该这样说的。可是,我还是想说,父亲,请原谅女儿的冒犯,如果您不生育这么多孩子,如果您不想我们成材,您就不会那么累了,您就不会没有晚年了,我们或许就不会失去您了!
现在还记得,小时候家里杀了鸡,爸爸大概只能得到一个鸡头,一个鸡屁股,两点鸡脖子和剩下的一口汤,其余的,除夹几点给老人外,被饥饿的孩子们抢光了。暑假农忙时,有时父亲买两斤肉回家,一锅全煮了,孩子们吃得津津有味,父亲看到孩子们吃得美美的样子,总是微笑着,用怜爱而欣赏的目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从不偏爱任何一个,在他眼里每个孩子都很优秀,他也从不吝啬夸奖我们,在父亲面前,没有自卑的孩子。父亲从不骂我们,也不打我们,但只要他一板着脸,我们就吓得不敢出声。与之相反,妈妈老是乱骂我们。脏话不堪入耳,日子久了,我们不听她的,有时还与她对着干。我们有时还想,妈妈配不上爸爸,要是我们有位通情达理,温柔体贴的妈妈,那该多好啊!不过,那些都是孩子时的愚蠢的想法,母亲就是母亲,是生育我们,抚养我们长大的人。没有妈妈的付出,爸爸就是再神通广大,恐怕也养不大这么多孩子,超持好家,更别说送我们读书了!
爸爸生养了我们这么多孩子,可如果只是养活我们,然后就让我们去打工,凭他的本领也不难。可父亲要他的七个孩子个个有出息,那要付出太多了。从初中开始,他就将我们送到县城读书。想想,如果我们只是在当地的乡村中学读书,至少我们周末在家,可帮他们做很多家务,减轻一些负担。可到街上了,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去,许多家务事父亲也不得不帮着做。以前,父亲只管田间劳作,因为管好十多亩田已够他整日忙的了,将家里的小鸡挑到山里去,喂猪或者生火煮饭是我们孩子们的事情。有次我回家看到爸爸正在赶小鸡回笼子,我才更加感到父亲为了让我们有好的前程而付出的艰辛。父亲有一个黄色的军用袋,是舅舅送给他的,这个袋子孩子们都不会忘。每逢开学的时候,父亲就背上这个黄袋子,送我们去上学。父亲的脸黑黑的,瘦瘦的但泛着红光且总带着微笑。因为这些孩子个个学习都不错,很给他长脸,是他的骄傲,他再苦再累也值得。我们这些孩子,除了大姐只小学毕业,其余的都上了中专或大学。现在,碰到开学的时候,看到晒得黝黑的村民们,挑着被子,拿着行李满怀期待地送孩子去读书,我便会想到我的父亲。黝黑的面容已定格在我心中,也成为我心中熟悉的农民的肤色,我对他们也永远怀着特殊的感情,因为我就是农民的女儿。
父亲送我们这么多孩子读书,全凭他勤劳的双手和聪明的大脑。家里那时要种十多亩田,他种的禾苗总是院子里最好的。而且父亲很早就会自己制种谷,卖往全乡的各个地方,是有名的“田状元”。只要提到他的人,没人不夸他。大家买我家的种谷,就是因为他人品好,大家买得放心,用得放心。暑假回家,我们这些没怎么干农活的孩子也必须要帮忙。挑谷子时,父亲会少装一点,太阳大了,叫我们早回家一点。有一年大旱,水库里都裂开了缝,可家里的制种正是花期,等着喝水。不救它们,我们上学的钱就没着落了,父亲只得打井救禾苗。父亲很幸运,井水源源而来。可水源在低处,且太远,父亲只好用柴油机抽到一处存起来,再从那里抽到田里去。我至今还记得晚上替父亲回去吃饭,我一个人在干涸的田野里守柴油机时的害怕。爸爸吃完饭回来时老远唱着歌,听到父亲的歌我便不再害怕。我回家后,父亲要整夜守着抽水,在野外一睡就是半个月。父亲这一辈子吃的苦讲也讲不完,数也数不清。
父亲很喜欢吸烟和喝酒,这些习惯可能也是导致他后来得食道癌的直接原因。一顿饭下来,桌子下烟头到处都是,他常说,他是在一边抽烟,一边想事,他不仅要想今天的,还要想明天、后天的。父亲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们的前程,真是殚精竭虑啊!父亲很热情好客,说话总是高声大气,家里来了客人,最后高兴时,会猜拳,整个院子都听得到他的喊拳声。有时,喝醉了,就唱起歌来,他最喜欢唱"五星红旗,迎风飘扬.....",有时记不得歌词了就让我唱给他听。你别说,他唱歌从不走调,嗓子也好,很好听的。院子里的人,看着他大声唱歌都在那笑。我也很喜欢唱歌,可能是遗传了父亲的音乐细胞。父亲就是这样一个开郎乐观的人,我们从未看到他露出愁容,听到他的叹息声。
父亲也是一个优秀的小组长。他带领村民种橘子。邻组的橘子园最后变成了荒草地,我们组的橘子园每年硕果累累,现在还在为村民创收。父亲还组织村民修水库,修公路,架电线和搞电力排灌。只要是他做的事,别人都没闲话说。父亲还带领我们这些孩子,将一片山变成了果园。那片山本来是树木成林,父亲硬带着我们这些孩子,蚂蚁搬家,将树一颗颗砍了扛回家,再将树根挖出,挖好树眼,将果树一棵棵种下去。父亲说等他老了,他就守着这果园。如今花果飘香,父亲却看不见,闻不着,尝不到了。他就是这样一个,不畏惧任何困难的愚公,好像在他眼中没什么办不到的事。父亲的优秀,也惹得有些人的嫉妒,有个别人骂他“绝代公”,父亲是个要强的人,这种挖苦对他打击有多大,他也是不信命,才要想生一个儿子的。一个强者有时可能很脆弱,可命中注定他只能拥有女儿,父亲一定曾为此无数次失眠。
父亲的才艺不仅体现在他会制种,精打细算,以及领导才能方面,还体现在文艺上。他不仅歌唱得好,还写得一手好字。不论钢笔字还是毛笔字,他都写得大气磅礴,轮廓分明,刚劲有力。他又没怎么练,我们这些孩子书读得比他多,恐怕字都比不上他。院子里有人家里有红白喜事都叫他帮忙写对联,管账等,甚至有时打官司也叫他写状子。我永远会记得我们合写的一副春联,上联是“三老已古稀疾病难诊医治反复茶饭少进我见他忧愁苦闷怎能忍心”,下联是“几小未成人康乐易兴训教再三糖果多馋吾见尔愉快欢欣岂不高兴”,横批为“家和万事兴”这副对联在我心中是最有文采的,不可磨灭的,也是我的荣耀,因为七个孩子中,只有我会记得它,我是唯一与他合写这副对联的孩子。父亲还是个孝子。家中三位老人身体不太好,父亲总是为他们请医生看病,从不会对老人说一句重话。后来我奶奶摔倒卧床,身体有点腐烂,爸爸亲自为她洗身子。在我的心中,父亲真的很完美,很有男子气概,很能担当,可父亲真的很苦命!
就在父亲苦尽甘来之时,二零零五年夏天,父亲被诊断得了食道癌,我们掏空家底送父亲去长沙治疗。回来后父亲便张罗着起房子,房基是父亲得病前就搞好了的。因为他怕自己死后我们这些女儿没人牵头起房子。房子很大,上下两层共十个房间,两个大客厅,当年冬天就起好了,全家搬进新家过了年。从正月里起,父亲只能靠输液维持生命了。暑假时,大姐请假回家看他时,父亲停止了输液,二零零六年农历七月十五下午三时,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他得病时,我正有孕在身,我想我一定会生一个儿子的,因为这是上天送给父亲的最后礼物。他这一辈子,没有男孩,临终前见到自己的女儿生一男孩,至少遗憾会少些。真的,我生下了一个男孩,父亲去世时,他仅十个月大。父亲在房前栽的枇杷树一直未结果,父亲去世那年却硕果累累,耀于枝头,可父亲已吞咽不下,无法亲自品尝自己的劳动果实,真不能不说是遗憾啊!
亲爱的父亲,您安息吧,您永远活在女儿们的心底,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