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老家,总能听母亲说些邻居们零碎的稀罕事。老家后门有一块田,不大约二三分,不放水,起旱当成地种。一般就种些蒜苗葱花菜调料,多数是青菜瓜果,四季这块地都是绿绿的。坐地边上说话,沾菜叶子气,全是泥巴味,真实。
菜地边空坝里,早些年打了一口水井,左右邻居来帮忙。因为不知道打多深才有水,天天挖,半个月见了老底子,是块大石板,怎么也没法再挖。恰好,一小股水在浸,大家说,好了,这是天然水井坐底儿。
大家又在这近乎二丈深的水井里,用小石头层层儿垒出地面,用水泥圈了个井口,高出地面二尺左右。说担心泥巴掉进去了。等了几天,发现水只涨到水井一半深,不再向上冒,有点失望。
挖井是件很早就想做的事,一来离家较远的老水井水莫以前清了,老带一丝丝浑。二来我离开老家做事,在家时间少。母亲年纪大了,挑水歇气几次才挑到家,不是个事儿。
开始在后院打水井,母亲天天来问有水了不?打了好多天不见水,她天天担心。后来有水了,但用水瓢舀不到,她又急,说白打了这么多天。
邻家人聪明,说放个清水泵,再接个细水管到水缸,用水泵抽。还能把电源开关安在水缸边,想抽就抽,好的很。一听有理,按这法子办,终于一步到位。母亲说几十年都没想过,吃水不用挑,享幺娃的福了。
此后,我也不担心她挑水滑倒,冬天去挑水的田塍上结冰了,老井石板沿上有霜了,这些不放心的事儿一下解决了,心里宽松许多。
母亲年纪越来越老了,以前轻松的事,也变得很吃力,行动越来越缓慢。她自己也说老了,冷天儿出太阳,她常常一人坐在篱笆边上打肫。后来,就到年龄相仿的老姐妹家去坐坐。老姐妹们也常来和她串串门,说些昨天说过事,今天又再说。这些事她说了很多次,她以为是第一次知告诉我。知道这是老人的记性不好,也不太认真理会,多数没听进耳朵里。全当成鸡零狗碎的事,顺风吹跑了。
″吴老太婆的儿子到城里工作,全家人都跟去了。他回来说,那地方全是打了水泥地面的,下雨天走路脚上莫泥巴。啧啧啧,亏了他爸小时候抱他,从不沾地,出息了。"
″姚老婆子,甭看她一个人过,人家天天儿捡纸板子卖,有钱的很。她给我说她有二干多块钱啊,富的。"
我随口嗯嗯地应着,没笑她这点钱算富人了。
″还是我幺娃行,把水都流到灶台边,嗯,她们挑一辈子水,她们那些不算啥。"
我想告诉她,城里住是迟早的事,不用羡慕他们。我们一家人以后住的地方,同样是水泥全打了的。我还想告诉她,那儿的水笼头真的安在锅边上的。我想告诉她,以后你一定比姚老太富有......
我以为来日很多......
我记得,你告诉我好多好多的事,可我这猪脑子,怎么就记不起来了呢?
我就记得,你说过二千元富有这件事,我这个猪头,居然没有让你变成富有的一天。我是有这个能力让你富有的,我老以为,时间还很长。
你走了,不再告诉我你们老姐妹的事了,也再没人陪我坐在这地边说老水井有点不清亮(清澈)。可我想告诉你,我们真的住城里了。
知道你听不见了,不再夸你幺娃有本事,不再说享幺娃的福了。
天又冷了,后院地里草黄了,不见绿绿的青菜。水井也不用了,静静的还在那儿等人按开关。
我还是常回老家去,虽然你和你的几个老姐妹都不在了。
但老家的事,老家的人,还有那口没有人用的水井,还在。
还有没有让你当一回富人的记忆,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