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不大理解理想的含义,也不说自己有什么理想,但老百姓却是最有理想的人,只不过他们把存在心底的愿望称作念想,不叫理想罢了。
生活环境最艰苦的地方在农村,多舛的命运也多在农村上演,天灾人祸,地位卑微,即就如此,那些背太阳修地球的我的父老乡亲们,依然笑呵呵地迎接每一天的到来。无论多大的灾难,都浇不灭他们心头的念想,正因为如此,我的父老乡亲们就是我最敬仰的人,既是良师,又是楷模。
望着翻滚的麦浪,已经能闻到的麦香,霎时间就被冰雹打得颗粒无收;已经开花坐果的西瓜,被突如其来的洪水席卷而去;甚至因为买到了假劣种子,导致汗水白流,希望落空时,也只是痛骂几声,咬牙切齿几下之后,继续躬耕田间,播种下又一个希望,既不崩溃更不寻死觅活。
父老乡亲们的韧性和顽强,令人肃然起敬,更令那些稍遇挫折就动辄不活了的人羞赧汗颜。
在乡村大大小小的庙会上,常常会遇到三五成群的中老年妇女,她们拿着香裱,怀着满腔的虔诚,叩拜过神灵之后就参与到庙会之中,或是引导善男信女们敬神,或是协助总管管理事务,还有的在神像前齐唱音调悠扬,悦耳动听的道歌,一副物我两忘的神情。
那些赶庙会的妇女中,年龄大的早过了古稀之年,年龄小点的也在五十岁之上了,她们怀着心中的念想,赶了一场又一场的庙会。为了省钱,她们一般不坐车,除非路途太远,才坐几程公交车,吃的是自带的干粮,喝的是自带的凉开水。我多次问过她们,这样艰辛的常年奔波,到底为的是什么?她们的回答如出一辙:啥都不为,就为个心里的念想。哪心中的念想又是什么呢?就是求神灵庇佑一家人平平安安。我被她们心中的念想所感动,更折服于她们的执着。
我的一位好友,老母亲已经快八十岁了,赶庙会已经二十多年了。起先朋友觉得很没面子,反复阻拦,为此惹得老母亲很生气,她说,你们搞你们的工作,孙子又不要人照管了,你们有你们的事,我也应该有自己的事啊!我赶庙会,可以和姊妹们说说话,东奔西走的,身子骨也硬朗了,这有啥不好吗?我劝朋友尊重老人家的选择。如今,老人家常年在崆峒山药王洞里侍奉香火,不但心情舒畅,那身体硬朗的真叫人嫉妒。
有一位学生的家长,是外地来做窗帘生意的,开着一家小店,生意平平常常的。那是一个很精干的小伙子,二胡拉得很好,据说以前在省上的秦剧团拉过多年的二胡。每天傍晚时分,他的二胡就响了起来,或是悠扬婉转或是如泣如诉,都很吸引人的听觉。不久他就被自乐班请去拉二胡,虽然没有分文的报酬,他却一丝不苟,积极认真地参与每一场的演出,店里的生意大多时候就由老婆操持了。放假前的一天,他很认真地请我到他的店里去,在电脑上放了一张碟片请我看。原来是他请人给自己刻录了一张光盘,光盘上不但有他的二胡独奏,还有他在自乐班的演奏场面,画面清晰,旋律悦耳。我问他刻录这张光盘花了多少钱,他说一共花了五千多元,大约是他们三四个月的利润。我知道他的小店生意不是很好,利润微薄,还有一个孩子在老家里,他为了自己的爱好,一下子花去了这么多的钱,在许多人的眼里是不能理解的。我又问他的老婆,花了这么多钱,心疼吗?那位贤淑的妻子抿了抿嘴角:“他拉了快二十年了,留个纪念挺好的,钱没了再挣,不心疼。”我忽然间心里一热,眼眶有点湿润了。
也是一个拉二胡的,不同的是,他自幼患小儿麻痹症,一直靠两个胳膊爬行。身体残疾的他,却聪明异常,也许是老天另外的补偿。他仅仅上到初中一年级就辍学了,因为父亲去世之后再没有人背他去学校了。他是街道上的第一个个体户,修理无线电,手表,再后来修理电视机。当街道上又多了两家个体修理店时,他又开始农具加工,电焊修理。为了方便自己的出行,他把一辆两轮摩托车改造成了三轮,并且是电启动。当他坐在三轮摩托车上从街道里经过,许多人都为他的聪明赞叹,也为他的残疾惋惜。
每当雨天或是黄昏时分,他的那间铁皮小房子里,就会传出如泣如诉的苦音慢板或是激昂悲怆的西皮二流。我曾在他的铁皮房里听过他的二胡演奏,我虽然不大懂得音乐,但他拉二胡时的专注神情,忘我的投入,使得我热泪长流——为自己的浅薄,也为自己的愚钝。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心存念想,心中就有光明和美好,哪怕在凄风苦雨中屡遭磨难,心境会依然明亮,对待生活的热情依然不改,因为这样的心境,坚信明天是美好的,坚信风雨过后就是彩虹,希望是永存的。
心存一份念想,心中就永远有希望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