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竹记

乐地山人

鸡年冬初，大雪将至，胡风溯雪，夜寒星疏。适值人事变动，既无冰敬、炭敬之仪，又无高山峻岭可依，且“人老珠黄”的雄性小吏。窗外万籁寂静，收拾文稿、书籍、资料、照片、杂物等6、7箱有余，唯伴我6年零29天之一尾修竹，忧恐天寒地冻不敢携伴相随，只得暂寄故地，恳托故交同仁代为看护。然感东坡先生之言：“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甚忧人竹分离之日夜，竹之寂寂，人之惶惶。因草拟拙文以记之。

想6年前之一残秋，于省府奉天花卉苗木交易中心之万紫千红、争奇斗艳的奇花异草中，独钟您于泥钵之弱小瘦竹一尾，高不过盈尺、杆不过二三、叉不过无六、叶不过八九，且孤独、且枯黄。然，亦不曾还价以人民币15元觅得。砌假山、石池一座，取南山阴坡之黑壤，二龙川之河泥，北山阳面之沙砾，灌深谷老泉之水，置余在办公室兼卧室之中。日月穿梭、冬去春来，不知不觉中您就杆也粗壮，枝也茂盛，叶也肥绿。微风掠过，碧叶婆娑，为寂静的陋室凭填了几许欢愉和生气。

您的叶是长绿的，不论是冰封雪飘的严冬，还是风卷落叶的寒秋，都会充满了春的温暖和夏的热情。困苦的时候，为我解忧，得意的时候，告我谨慎，物欲、权欲、色欲乍起的时候，示我高风亮节、安于清贫。日日夜夜相依为伴，酷夏烈日为我遮荫，青灯下伴我苦读，涂鸦时帮我润色，漫长的寒冬，天天一份盎然的春意。然而，我又给予了什么呢？无非几捧腐土，一瓢清水而已。

记得有一次公出十几日，所托之人疏忽照看，归时，但见枝也干瘪，叶也枯萎，痛悔之余急救于水，三、五天后你又复活了，此后再不敢稍有疏漏。前些时，相善同仁甚爱清静悠然，迫我割爱一枝，铁铲下去，竹根盘根错节、长长短短、粗粗细细紧紧团绕在一起，真真让人难以分离。覆上细土，浇上肥水，没几天，在那兄弟离去的地方，又生发出一个黄嫩的竹笋。但愿那分出的一枝也把清风带给仁人吧！

古人爱竹之情多种，范仲淹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屈夫子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以求索。”老聃的：“天人合一。”郑燮的：“一枝一叶总关情。”“任尔东西南北风。”不都寄托于竹的情怀吗。

此一去，不可能再回这方水土工作了，今寄竹于友人檐下，想必受友善待遇，待春来之时，吾必携尔归去来兮。然这短暂之离别，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天地悠悠，斗转星移，世事不卜，“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甘于青竹共枯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