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总是在闹钟的吵闹中才会醒来,几番决心,拖着尚未完全从休眠中苏醒的疲惫的身体起床。在洗簌和整理行装的短暂过程中,脑海里总会闪现出痴人梦呓般的念头:何日,不再受制于生活,想我所想,为我欲为,或者,干脆不想不为,笑看岁月流逝?
走出家门,迎着朝阳,在加入步履匆匆的人流中开启新的一天。新的一天对于人们来说,或是继续和重复昨天的工作,或是谋划和领受新的任务,我们只是以这种方式机械或随机般地开垦着尚未开垦的生命。这或许就是生活的常态。
一个朋友电话里说,他最近总是怀念过去,很想回到农村老家,过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简单生活,这一切缘于他深感在城市打拼的艰辛。他说,这种感受与日俱增,催得他经常有辞掉工作,放弃一切的念头,可看到孩子尚小,想到事业无成,这些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不能自私怯懦地选择逃避。朋友用身处国庆黄金周长城上游览的人群之中来形容自己的处境,向前望不到头,后退已无可能,就这样被生活裹挟着缓慢前行。
似乎生活的重担独独压在上有老下有小的中青年人身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时,往往有抽身而退之念。我知道,朋友所谓的孩子和事业,只是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不顾一切地脱离当前生活轨道,追寻理想的田园生活,未尝与自己和家人无益,未尝不能活出另一番滋味,只是,有意无意地让这些理由成为生命不甘平庸的支点。生命需要这种支点。
对身处城市中的人来说,纷扰的快节奏生活充满压力,精神之弦紧绷,有人借助娱乐放松,有人借助酒精麻痹,另有像我朋友的那部分人,却向往鸡鸣狗吠的田园生活,构建着精神上的“桃花源”。
我理解朋友的心情,因为我也有过这种感受。面对高楼大厦,我时常会想起售楼处的楼盘模型,那一格格的空间,不就是一个个巢穴吗?这巢穴给人以温暖,又让人背上负担。脑海里经常闪现出电视里那种快进式的描述城市的画面:风起云涌,高楼林立,车流滚滚,人聚人散,人们这是与时间赛跑吗?或许,人生的意义要用生命终点时的负荷和里程来计算。
人在迷茫时总会怀旧,这似乎是由青年步入中年后承担生活重压的人们的“通病”。少年是决计不会怀旧的,对人生大放异彩的期待催促着他们策马扬鞭,哪容得在怀旧的踟躇中影响前进的步伐?老年人生活步履蹒跚中,回忆并反刍着生命的过往,往往是一种幸福的事。周国平说:“世界是我的食物。人只用少量时间进食,大部分时间在消化。独处就是我消化世界。”因此不难理解,为什么老年人最耐得住孤独,他们是在消化世界啊!唯独对步入中年的人来说,为了生存不得不融入人群,生活重压面前,前进的步伐受阻,总想在怀旧中找灵感与出路。
少年的时候,身体在成长,灵魂也在成长,成长着的身体可以承载成长的灵魂,任其信马由缰海阔天空,因此少年总是充满幻想,简单而快乐。老年时,日趋衰微的生命气息要竭力拉住惯性向前的灵魂,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因此,老年人喜欢在不过于喧嚣的环境中低调地生活,不致于使灵魂过于躁动。对于步入中年的人来说,灵与肉的关系是尴尬的,肉身的成长已过峰值,灵魂的冒高找不到依靠,怀旧无疑是慰藉安抚灵魂的最好方式。
步入中年后,灵与肉的尴尬关系投射在生活的幕布上,他们之间的裂痕显而易见。刚从青少年的链条中过来的灵魂仍期待成长,收敛的身心却在生活的重压下拖了后腿,有人选择逃避,有人开始抱怨,有人为了敷衍而做违心的事说违心的话,且统统将之归结于生活本身。
已过而立之年的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有一段时间,经济的窘迫,工作的压力使我在生活的激流面前开始畏惧,亦产生过后退或转身的念头。
内心在纠结,为了倾听灵魂深处的声音,选择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独自一人躺在公园的草地上,仰面看天。蓝天的天穹下浮着一层淡淡的白云,一片一片,像鱼鳞。一架银白色的飞机飞过,留下一条白带,逐渐随风飘散。两只苍鹰,迎着风,展开双翅,陶醉地悬于空中。苍鹰的出现让我费解,它们如何能离开山林,悬于这吵杂的城市的天空?看不出它们在这城市的上空与旷野的上空盘旋有什么区别,或许在苍鹰的眼里,天空并无城市与旷野之分,都是它们广阔的舞台。因为它们飞的高,在他们俯瞰的视域里,高楼与高山一样都是矮的。
我的心也随着这对苍鹰的眼来观察这个世界,所有的愁绪犹如飞机尾线一样消散了,心头涌起了鹰击长空的豪情。至此,终于明白,自感受制于生活,是因为缺乏驾驭生活的能力,更因为不具备驾驭自我灵魂的能力。
我们不宜过多地感怀过往,不宜过多留恋韶华,勇敢地面对生活,拥抱生活,理智而不随性,真切而不虚妄,在生活的艰辛中保持一份清醒,一份平淡,微笑着面对生活!我这样对朋友说,也是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