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路灯有着别样的昏黄,特别是在这样一个黏稠的雨夜,灯光下那些如针如线的雨丝,总能刺进心底,直到让人变得伤春悲秋像足忧郁小生还不肯罢休,人的一生实在有着有太多太多不可承受的生命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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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活在南方的一个小城之中,这是一个没有冬季的城市,但我却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城市,不是因为冬季不能看到那漫天飞扬的雪花,而是随着经济的改革,这个城市突然多了数不清的小作坊,而我的家的隔壁恰巧也是一间小作坊,那是一家印花加工作坊,每天都散发刺鼻的化学颜料味道,所以渐渐的我便从不喜欢变成厌恶了。
但我还不得不每天从这间小加工作坊的门前经过,因为那是我的必经之路,也是因为如此,所以我遇到了小卫,那是个阳光灿烂却空气刺鼻的初晨,那时的我,根本不相信小卫这个小屁孩原来已经是一个工人,更没想到他会留下让我一生都难以忘怀的记忆。
小卫是那间小加工作坊的工人,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的年纪才十三四岁上下,小小的个子,短短的头发,有着南方农村孩子的黝黑皮肤,牙齿特别的白,因为他的笑容有着别样的干净。
在很长的日子里,我始终没有跟小卫说过一句话,但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却总能轻而易举的引起我的注意,从那间小加工坊经过的时候,我总能第一时间看见他的身影, 然后总会忍不住停住脚步打量起他来,小小的个子,沾满颜料的衣服,拼尽全身力气举起五六十斤的布匹,这小小的忙碌身影,占据了我的整个身心。( 文章阅读网:www.telnote.cn )
这不是怜悯,这不是同情,在这样的一个城市里,这样忙碌的小身影并不少,可是却只有他能完完全全的吸引住我,有时我会想,也许是因为他的那份坚强,那份让我羡慕的坚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担忧一天忙碌十几个小时不停的举着那重达五六十斤他那小小个子是否吃得消,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开始交流了起来,他总会对我咧开嘴笑,而我的回应则是一个微笑。
渐渐的,我便渴望起与其交流了起来,所以,很自然的,我们便有了第一次对话。
“累吗?”
“很累,每天一下班,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你知道么,我来这里的前几天每天清晨起来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感到疼痛的,这工作实在太消耗体力了。”
听到他的回答,我的喉咙突然变卡住了,那是一块石头,从喉咙一直堵至心底,堵得我眼眶都开始发酸,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你多大了?”
“十四。”
他的回答还是那么的自然,单纯的少年,也许并不知道我心底那可笑的难过。
可是我却一阵怒火没由来的涌了上来,语气有些愤怒的问道∶“难道你不知道,你这个年纪应该在学堂里,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吗?”
小卫没有直视我的怒火,而是低落的垂下了头,沉默不语。
我的心底突然感到有些歉然了,我不应该这样对他大吼大叫,我更不应该质问他,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可是,那时的我却还是不死心, 仍旧有些愤愤不平道∶“你的父母不应该如此对你。”
小卫终于抬起了头,坚定的说道∶“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不喜欢读书的。”
这样的回答我并不意外,少年的世界总是那般简单,望着天空就以为能拥有全世界,更何况这是个物质横流的世界,孩子们从小从耳渲目染种种诱惑,对这个精彩的世界有着天然的向往,所以便无视了这个世界的种种无趣。
《人性的弱点》一书中曾写道,任何人都不会认为自己是错的,即使他正在做着错事,我深明这个道理,更明白要去试图改变一个人的想法是多么困难的事情,但当时的我却仍旧忍不住想要去劝说些什么,但可笑的是,到最后我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一句话,仅仅是因为他的一句话。
“我的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我还有个父亲要养活。”小卫低着头,小声的说着,声音无比苦涩。
这种情况下,我还能说些什么,还敢去说些什么,凭什么去说些什么,我终于明白,他的身影并不瘦小,而是无比高大,高大得我无地自容。
与很多人一样,那时我会以为这是个屋漏偏逢连夜雨有些老生常谈却让人无奈的悲情故事,可是自从见到他的父亲以后,我的想法却完全改观了。
那次对话后,小卫仍然是露出洁白的牙齿对我咧嘴而笑,而我的回应依旧是个微笑,日子就这般匆匆的走着,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发现每个月总有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来找小卫。
在中年人中,他可以算是颇为帅气的,油亮的头发,笔直的廉价西装,可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像足旧社会的二流子,像我这样的怪人总是会有着奇奇怪怪的想法。
人从来都是最有好奇心的生物,无论那事情与自己是否有关,总想去刨根问底,所以久而久之,我便再也忍不住去问小卫了。
“他是谁?”
“父亲,我的父亲。”小卫先是有些兴奋复又好像想到些什么似的低下头答道,声调从高至低。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我一直以为你的父亲是身体不便的,所以你才……”
小卫赶忙抬起了头,答道∶“他的身体是有些不好……”
我瞪了小卫一眼,不满的说道∶“我可没发现他的身体有何不妥。”
小卫终于不为自己辩解了,低下了头,然后坐在了门前的门槛上,低落的说道∶“他坐完牢出来,所以还不能适应这个社会……”
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话的依据苍白无力了,又也许是因为其它我不知道的原因,小卫说到这里竟然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我却再也忍不住愤怒的说道∶“以前我以为他把你甩进来,提前便向老板预支了你三个月的工资,是有着可以体谅的原因,没想到……没想到……”
我愤怒得有些失控了,可是说到一半我却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我发现小卫不知道什么时候泪珠竟滑出了眼角。
我终于不敢再说些什么,我开始仇恨起自己的无知了,像我这样的一个人,凭什么毫无道理便去触摸别人的伤口。
直到现在,我仍旧想不明白,亲情不应该是真善美的,可为何我见到的可以如此丑陋,年幼的小卫难道仅仅只是他父亲眼中的赚钱工具?父亲照顾孩子不但是义务,更是本能,这是一个男人最起码要有的担当与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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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街口左拐再走一百米,便有间茶餐厅,这间茶餐厅存在多久时间我根本记不清了,只知道从我拥有记忆开始他便在那里,时至今日,茶餐厅的玻璃墙体早已开始泛黄,就连招牌上字体的霓虹灯也只亮一半暗一半了。
我第一次接触到小卫的姐姐,便是在这间茶餐厅里,她叫小薇,比小卫大两岁,瘦瘦小小的身材,平凡的脸庞,有着一头发黄的头发,可是很奇怪,在我的记忆里她却一直美丽无比,直到现在我都没遇过比她更美丽的女孩子。
每个月来找小卫,不只是他的父亲,还有她的姐姐,她来得比小卫父亲更频繁些,我一直在猜想,她肯定是一有时间便跑来看自己的弟弟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卫长大的特别快,我曾一度紧张害怕再也看不到小卫那干净无比的笑容,因为他的笑容越来越少了,他开始变得越来越忧郁,而她的姐姐比她更忧郁,我几疑她已经忧郁到骨子里了,可是幸运的是我还能在他们相聚的时候,看到他们的笑容,那是从心底绽放的笑容,干净得一尘不染,美丽得无与伦比。
美丽的事物总能轻易的让人着魔,我开始偷偷的羡慕着这份幸福无比的美丽,躲得远远的,小心翼翼的看着,生怕自己一靠近便会破坏了那里的美丽。
渐渐的我从小卫口中得知,他的姐姐就在另外一间工厂打工,年纪仅仅比他大两岁,每个月除了把钱交给他们的父亲,剩下的钱便会买些小礼物来与自己的弟弟分享。
终于,有一次小卫实在走不开,便托我帮他跟她的姐姐说一声。
那是一个有着美丽夕阳的黄昏,美丽得就连空气中那刺鼻的化学染料的味道都不见了,就连那发黄的玻璃橱窗都盛开着美丽的夕阳之花。
小薇便在茶餐厅里,安静的坐在靠窗的位置,恍若那掉落凡尘的仙子坐在盛开的夕阳花里,我竟然开始有些紧张与害怕这份美丽了。
时间在犹豫中自顾自的走着,我还是终于决定要走上去了,可是就在这时,我却发现小薇的父亲走了进来,我只能无奈的停住了脚步,远远的望着他们。
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知道,那份美丽突然不见了,小薇不再安静,表情也不再恬然,我只知道她好像把社什么东西交给了他的父亲,然后开始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只是不再安静,不是声音,而是表情。
她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的低落、伤心、无奈。
我走了上前去,开始纠结于该怎么开口,这气氛实在沉闷的让人讨厌,我总是那么木讷,犹豫了半天还是说道∶“小卫来不了了,我来说一声。”
小薇抬起了头,明明难过却还礼貌的挤出了一丝笑容说道∶“麻烦你了,我知道了。”
我坐了下来,说道∶“你父亲找你什么事?”
小薇疑惑的抬起了头,脸上满是戒备的神色。
我赶忙微笑着说道∶“你家里的情况我知道很多,你弟弟很信任我,我并不是坏人。”然后,我又鼓起勇气强调道∶“你有什么伤心的事情可以跟我说的,就算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有个人可以倾诉总能让你的心里会舒服些。”
小薇皱了皱眉,但却始终不肯开口,我不由有些苦笑出来了。
两人就那么相对无语,静静的坐着,各般心事各自断肠。
终于,小薇抬起了头望向我,小声的问道∶“你能告诉我生活着为什么那么累吗?”
我有些愕然,过了半天才答道∶“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但我想总有他可爱美丽的一面吧,不然人们何苦如此喜生厌死,这其中必然有它的道理不是吗?”
“可是我真的觉得很累很累。”
“累了就休息下吧,你不该给自己背上重重的壳。”
“休息啊,多么美丽的字眼,就像诗里写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可是……可是……我的世界里只有寒冬没有暖春……我比那灰姑娘还可怜……”
我再也忍不住说道∶“灰姑娘再可怜,也会有遇到他的王子的一天的。”
小薇有些错愕的望着我,眼泪却再也忍不住流了出来,对我吼道∶“那都是骗人的童话,王子哪会喜欢邋里邋遢的村姑,公主也不可能会喜欢挑大粪的农夫不是吗?”
我很想对她说,她应该乐观些,她应该给自己一个希望,可是,最后我却沉默了,这些话语的确可爱温暖无比,可是却天真的可笑。
“我觉得我在自己的父亲眼中就是个赚钱工具,我感受不到一丝父爱,他只知道要钱时来找我,从来没关心或考虑过我过得是好是坏,学堂上都说父爱如山,都是骗人的……骗人的……”
小薇的声音从高昂直至低不可闻,而我的心情早已纠成一团,难受苦涩得无比。
也许是终于把心中的不诧宣泄了出来,小薇终于恢复了平静,这女孩的坚强确实超出了我的想象,没过一会,他便满脸向往的说道∶“我知道我的父亲不会一直这样,总有一天他会给我和弟弟一个温暖的家,那里不会有人欺负我们,只有快乐和幸福。”
这样的表情在我看来散发着异样的光芒,我又怎忍心去破坏她唯一的希望,只能安慰道∶“好好活下去,你一定会幸福的,至少你还有个弟弟。”
可是我,自从听小卫说他的母亲曾为他的父亲喝过农药,我的心底就认定他的父亲不是个好人了,要知道江山容改本性难移,本深爱着一个男人的女人,要不是对这个男人到了心灰意冷到极点的程度,又怎么会做出这么极端的事情来,要知道人的性格就算再偏激也是有个限度的,死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那是一个成年人对生命的抉择,不是脑残非主流自残只为了好玩与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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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开始,我看不到了小薇,只从小卫口中得知,小薇去了深圳,他说那里工厂的工资会高些,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连小卫也不见了。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年后,我也去了深圳,那年小卫十五岁,都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与小卫在前世一定有着说不清的交集,不然,深圳,那么大,我怎么可能又遇到他,我们之间的缘分为何又那么深。
小卫长高了一些,仅仅是一些,但他却成熟了很多很多,不是相貌,是气质。
那时,他正背着行囊行走在马路旁,而我恰巧不知何时起养成了夜归的习惯,所以就遇到了他,我已经记不清当时自己的心情是怎样了,有些意外,有些激动,但更多的却是不舒服感,这么一个孩子,竟三更半夜流浪在深圳的街头。
“小卫,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卫见到我表情也有些意外,但片刻之后却又沮丧的低下了头,有些不安的说道∶“我是来找我姐姐的。”
我不解的问道∶“你没通知你姐姐来接你吗?”
小卫低下了头沉默不语,半天后才说道∶“我没有姐姐的电话号码。”
“什么?”我瞪到了眼睛,实在不敢相信这么一个屁孩子连联系方式都没有就从家乡跑出来找姐姐。
也许是我的大惊小怪吓到了小卫,小卫表情无比低落沮丧的哽咽道∶“我实在想姐姐,所以就……所以就……”
我开始理解,他是在想家,他是在想姐姐,他是在想念那一份关爱,他是……
幸亏,小卫出发前,打听到了姐姐的位置,所以后来还是找到了他的姐姐。
再次见到小薇时,她的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给我的印象是个长相平凡性情老实的男孩,这让我放心了不少,这样的男孩总能给人安全感,至少我认为这样的男孩一定能顾家,会给小薇一个安定的生活。
也许是姐弟重逢,也许死小薇与那男孩那份洋溢在空气中的幸福,反正在那种气氛下,我终于忍不住调笑道∶“谁说灰姑娘不会有王子,我看这男孩就是那温柔的王子。”
小薇与那男孩终于笑了开来,那笑容灿烂无比,我的记忆永远永远定格在那一刻,他们十指紧扣的双手在我脑中刻下了重重的一道痕迹。
时光流逝,岁月匆匆。
再次见到小薇时,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只是,这次她却把停留在我脑中的印象彻彻底底的颠覆了,颓唐,悲伤,木然,各种能用文字组成的悲伤词汇都在她的身上发挥的淋漓尽致。
原来,他与那男孩还是走不到最后,分开了。
失恋确实是件让少女无比苦痛的事情,那种将种种熟悉情景生生剥离的苦痛,初恋的少女又怎能不从心底再伤心至心底。
看着我,小薇的眼泪开始不争气的流了出来,然后她便对我说道∶“ 我就知道灰姑娘不会有王子的,有王子的灰姑娘都跑童话故事里去了。”
我皱了皱眉,不知如何回答,我实在没想过看起来那么老实的一个男孩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小薇却仿佛看透了我心里的想法似的,摇了摇头说道∶“不怪他……不怪他……他是个很好的人……”
“我只恨……我只恨……我为什么要投错胎……”
“你知道吗?多可笑,我都谈婚论嫁了,他的父母也同意了这门婚事了,可是,我满心欢喜的带着父亲去,他……他……”
小薇说到这里终于再也说不下去了,哽咽得抽泣,眼泪早已不停的落了下来。
我皱了皱眉头,问道∶“难道你父亲反对?”
这时,明明是哭泣的小薇却大笑了起来,我不由感到一阵痛心,要悲伤到什么程度才能再悲伤中大笑。
“他当然不会反对,又不是没有礼金,可是,可是,他竟然在初次见面离去的第二天便向他的父亲开口借钱。”
“他要没钱可以跟我说啊,我就是拼了命也会想办法给他的,他又何必这样惹人笑话。”
“对啊,他们肯定在想,父亲都这么不要脸,他的女儿又会好到哪里去呢?”
我终于彻彻底底的无言以对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但我总无法这样看着小薇伤心下去,最起码最起码也要给她一个信念活下去,我开始竭尽所能的组织着话语。
“那男孩,这样就不与你一起,只能证明他不够爱你,为一个不够爱自己的人伤心实在不划算……”
“ 你还有弟弟不是吗?他更需要你的爱……”
尾声
忘了有多久没看到小薇的身影了,只是听说,她终于结婚了,只是嫁得好远好远,再也不愿意回到这个地方了。
而小卫也终于长大了,与所有人一样,辛勤而忙碌的在这个城市卑微的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