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明
父亲有一把算盘,自我知事起,发现从未离开过他。无论是原来住的旧房还是后来住进他一手修起的新房,他都在床边的条桌右上方,订上一个钉子这把算盘挂上去。他经常坐在条桌前要用这把算盘,取起来方便,挂起来顺手。
这把算盘看起来极为普通。长有三十九公分,宽有十七公分,放在家里,长时间烟火熏燎,算盘架子和算珠都呈黑色,若用温水加洗衣粉,精心擦试,一些地方呈棕红色,我想,这可能是它的最开始到我家来时的本色。不过现在这个颜色使人一看更有历史,更显出它的一种苍桑感。听父亲说过这把算盘,是我祖父在民国时期,做县府二科(财政科)科长时购买和用过的,距今已经有近八十年的历史了。
这把算盘,中间有两杆是黄铜的,是运算时用来定位的。算珠子看似普通,实则不一般,我不知是用什么木材做的,珠子质地细腻,够份量,拨珠子时需用力,无论是拇指把它往上拨,还是食指和中指把它往下拨,力量不够你把它就拨不到位,用力大了它到位后也不会反弹,算账时不会出现那种非技术性的错误。用这把算盘时,提神、来劲、有底气,用了这算盘,其它算盘就没法用了。这是父亲爱用这把算盘的主要原因。记得小时候,还是大集体,生产大队通知父亲到大队部开会,实则是让父亲帮大队会计整理账务搞决算。到了下午,父亲给母亲代话,这几天不在家吃住,晚上还要加班,让我把家里的算盘给他送去。下午放学后母亲让我先把算盘送到大队部去再回家吃饭。我从家里取下算盘,双手抱着,一公里的路小跑着给父亲送了去。父亲接过算盘,笑着说:“这一下就行了!”我知道别的算盘用不惯,算出来数字他不放心,心里不踏实。
我们几姊妹上学时,学校都开设的有《珠算》这门课。家里这把算盘是不让我们往学校拿,父亲重新买了一把小算盘,用细绳绑在两端,上学放学和书包一起背在身上。回家后,把父亲那把算盘取下来,把学校学到的练习打算盘的游戏,在这把算盘上反反复复的练,都争着用这把算盘,有时两人同用。用完算盘后,我们都会小心翼翼放回原处。
九十年代以后,都有了计算器,大家都冷落了算盘。父亲毅然还用这把算盘,过去他两手能同时在两个算盘上计算。做加减法,你用计算器没有他用算盘来得快、来得准。父亲刚建国时师范毕业,参加工作后让他做财会工作,不久,单位派他到省城学习进修财会专业,他是一个干一行爱一行专一行的人。五十年代末期下放回家参加生产队劳动,由于出身不好,那个年代,生产队的会计不会让他干,却每年生产队的年终决算离不开他。历次政治运动,当遇到清财建账等,从生产队到大队到公社都离不开他,这把算盘他走到哪带到哪。晚年家里买柴伙、油、粮之类的东西或喂得猪杀了卖肉,母亲都要让父亲给记账算账,父亲用这把算盘,三下五除二就给算的清清楚楚。我有了小孩后,开始一段时间父母帮着带,天一黑了小孩爱哭,父亲抱着她,把算盘取下来,在上面从一加到一百,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她听到算盘响就不哭了,我感到很有趣。
父亲去世好几年了,这把算盘还挂在他原来的地方,现在不用算盘了,我们很少去动它,每次进了他住的那间房,我都要把它注视一眼,看到它我就想起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