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务科长：
“制革厂就要破产了，”像春雷惊响了四方，引来了无数催债的供货商—猪牛皮贩子。
刘三心急火燎地从几十里开外的山区来到这座城市，带上仲秋的厚衣裳准备抗战到底，拿不到货款绝不回家。
厂部办公区财务科是最人挤的地方，刘三没有去凑热闹，来库房找到收皮的淑华，一个有同情心的女工。淑华悄悄地告诉她，去找采购部的张卫东，叫他去找财务科长。
没有物权法的时代，共产党的破产程序就是先银行后税收，再就是职工集资，才解决应付款，付款还要先国营，集体，后个体，刘三心急如焚。在债多钱少的形势下，见财神爷还要很熟的人引荐。
张三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靠背张张皮发家的，这次厂里欠他3.8万元钱，真是哭告无门，张卫东决意帮他拿到款。张卫东跟刘三有些交道，平时里给张卫东带点土特产或猪脚和板油。深夜，肖科长家里，刘三哭诉家里的困难，憨厚的脸上表情打动了肖科长的心，答应要解决，说了一套官腔送走了客人。答应付款迟迟不见动静，刘三有些按捺不住，又去找张卫东，张告诉他：僧多粥少，最后可能无望，“什么办呢？”，刘三请张卫东为他出一个主意：只收一半货款，刘三考虑再三，总比收不到货款好，痛心地答应了。
张卫东成了中间人，在厂里领了付款单，交给刘三签上姓名，在办公室没有其他人的时候，肖科长画上大押，由张卫东去出纳那里领了现金。刘三收到现金的一半，那一半就由张卫东交了出去。至于张卫东的好处，可能也要滴点油吧。
刘三走在乡间的路上，想到世间的炎凉，发誓不跟厂家做生意，今后不管哪家见钱发货。概念里都是吃肉不吐骨的。
监狱长：
这是一个威严高大的黑色监狱，全省第一监狱；高高的围墙向两边展开，上面建有甬道和岗亭，实枪荷弹的武警在上面走动，给人感觉紧张阴森。黑黝黝的巨大铁门轰隆隆打开，走出我在汽车城认识的樊监狱长。
他不高微胖，白哲的圆脸五官端方，见人一脸恭笑，加上和蔼可亲，就像庙子里笑凡的菩萨，即使全身警服在身，跟使人敬畏的公安人员也不挂钩。住在监狱的招待所里，那晚饭局谈得十分融洽，这次是来落实我们在汽车城达成的君子协议，向监狱劳改工厂—制鞋厂供应成品皮革。他是鞋厂厂长。根据供货合同，货到付一半货款，下次来全付。在车间我参观了帮工和底工工序，那里的人用渴求和反感的心情瞟着前来的人。我按合同送去了成品牛皮，没有拿到那一半货款，樊监狱长说帐没有拢，缓几天付出。晚上邀你去卡厅唱歌跳舞，暗示你什么都可以做，有了他，没有摆不平的。那一天的心情，只有喝酒聊天的事。几个月后没见一分钱，打电话询问，樊监狱长总说汽车城欠他三百多万，并说几天后到我这里来，心想可能是带钱来。来到我家就像恭维“杨白劳”一样，陪吃陪耍。真是脸皮厚加上勇敢，又提出要成品牛皮，发誓旦旦，写了书面限期，又将成品牛皮拉了一车。
数额越积越多，答应的日期也没有收到钱，我停止供货，还有一个理由：没钱进货。三角债时代，有意无意拖成了社会风尚，硬上又不行，告他屁股臭，这才知道那和善面孔下的阴险，才想起朋友当初的劝告：不要跟穿制服的人做生意，打滚赖皮，是被着人皮的狼。更可恶的是一分钱不付，厚颜无耻地要约定的回扣，不给，收不到货款，给心里又不情愿，回扣给了一半，樊监狱长答应回去做财务上的工作，尽早付款。
就像黑洞洞的监狱大门，既恨又怕，要告又耗不起，二十几万元的货款拖延了半年，最后，只好以车抵款。抵车也有许多繁复的程序，樊监狱长又提出叫来汽车厂的业务员进行协商，当然也有回扣。两只人狼住在清秀的山中宾馆，吃住之外，晚上还要两个女人陪睡。几天过去了，用上几千元，临行时，以礼相待，就像恭维老人一样。樊监狱长又提出回扣的那一半？我软中带硬的说：接了车后再付。送走了瘟神，又踏上了一条艰难曲折的讨债路程。反正吃亏打到祘。
接车后，樊监狱长到我这里拿走了另一半回扣。看着他渐去的身影，仿佛看到狼影，你对公安战线哪些人绝没有好印象—人狼。
冲突：
那时没有高速公路，彭水县城藏在群山之中，山高路险，是一个幽谷的地方。晓明带着一个本姓朋友来到这里收购猪皮，正值乌江发桃花水，天色阴沉，洪色奔涌，乌江河道在县城前面陡峭狭窄，水声咆哮，到了城关突然开阔，真是山河悠悠，人也悠然。
晓明和他的朋友去找的供货商—贾某就在峡口北壁上一条通往贵州的公路边，高高望去，雨雾水汽飘渺在群山之中，贾某的老屋悬挂雾气里，高处不胜寒。贾某是食品公司停薪留职人员，做猪皮生意，忠厚老实，有山里人的性格。这次是贾某叫进来收购猪皮的，本姓朋友收购母猪皮，乡镇企业；晓明收购青猪皮，这次为经营部生意。
业务饭没有安排在饭馆，而是安排在贾家的底楼，一个悬挂在绝壁上的岩石平台上，寒风和飞云就在身旁，晓明打了一个冷战，叫换个地方，贾某冷冷地说：“这里好谈话？”来陪客的都是当地贾某的朋友，年轻力大。酒过一巡，贾某铁板着脸问晓明：“余款带来没得？”“不是说这次送货到经营部一起付给，”晓明给贾某解释。“刁经理说给了你六千多元货款，带来了，”贾某坚决地说。晓明怒火冲脑，来时在经营部刁经理交代是：这次拉货的欠款和上次的一起付清，怎么说余款由自已带来了？晓明知道是刁经理捣鬼。整个吃饭的气氛凝重，就像鸿门宴。“你拿不拿，拿钱走人？贾某越说越气，陪客严阵以待；晓明尴尬无奈，本姓朋友东张西望，紧张僵持一阵；突然，气急败坏的贾某敲掉啤酒瓶底，用尖锐的玻璃粹底抵近晓明的脸，露出山里人的野蛮和粗鲁，晓明怕伤脸，比伤经断骨还可怕。这时，本姓朋友说：”大家好商量，可能有些误会，我们从经营部出来没有看见刁经理拿钱，“不管怎么解释，贾某不依不饶，见钱走人。当时的电话要去县城里去打，贾某不愿去。无奈之下，晓明拿出身上的出差费三千多，向本姓朋友借了三千多，还上了经营部欠贾某的货款。晓明想扬长而去，想到本姓朋友的生意，给了钱后的贾某也叫吃了走，大家不欢地吃了哪顿苦涩的饭。
回到旅馆，晓明咒骂那个狗日的刁经理：”两面三刀“。原来，贾某上次的猪皮已经卖掉，钱汇到账上，刁经理想用这笔款做化工生意，有意拖欠。又对晓明上次用自已的钱做了一笔生意没有给他好处，耿耿于怀。晓明跟经营部是松散结合，没有关工资，破产企业的员工要找钱吃饭。刁经理 不是这样认为。
本姓朋友也因为这件不愉快的经济争执不想进货，我们回到经营部，当面问刁经理：”你在电话里说钱给了吗？"杂皮经理说没有讲。真是不能三人对面，有理说不清。想当初，经营部为了扩展业务，拉晓明进来的，碍于面子，留下来了。说好用自已的钱做的生意归自已，经营部的钱做的生意归经营部。晓明离开企业是一名自由生意人。从此，晓明也不想出力了，久了，那条线也断了。而为经营部垫付的货款至今没有还给晓明。
刁经理是搞保卫出身的，学了一套惑哄黑榨，他用那些套路对待其他员工，结果是内部四分五裂，解散后由他人承包。
老山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