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长假,到外面转了一圈,受了几天“罪”,添了几天“堵”,看了几天人头,心情没有轻松,反倒疲惫不堪。妈妈说还不如到平湖钓钓鱼开心。是啊,十月正是平湖鱼肥蟹壮的时期。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张牙舞爪的螃蟹,凶猛的团鱼,活蹦乱跳的小虾,还有会发出声音的黄鸭叫。
我没去过西湖,但我知道西湖有一景叫“平湖秋月”。我说的平湖在老家的燕子山脚下。平湖其实不能叫湖,只是一个大水塘而已。听老一辈人说,平湖开始只是一个泉眼,后来慢慢变成了一个大水塘。因为本地没有湖,平湖是家乡最大的水塘,地处山脚平地,水面又平静似镜,所以大家就把它叫做了“平湖”。
自从有了平湖,家乡的人就能用上干净的水,庄稼就能旱涝保收,餐桌上就能有鲜美的鱼虾。
平湖是一个美丽的湖,不但有美丽的外表,而且有丰饶的“内在”,就像一个内外都美的人。
我带着八岁的女儿早早地出发了。路上我就不停地叮嘱女儿,要她记住注意事项。一是要小心,不要掉进了湖里,二是不要去捉螃蟹,三是不能捉甲鱼。女儿一个劲地“嗯”着,但我看得出来,她面上表露出来的神色是好奇和跃跃欲试。
金秋十月,风清气爽。几十里的公路,半小时就到了。 太阳刚从远方的山峦里露出甜甜的笑脸,像一个又大又圆的红球,并不耀眼。平湖刚刚醒来,就像一位娴静的姑娘,笼罩在淡淡的薄雾里;深蓝色的湖面,水波不惊,水气氤氲。眼前的平湖瘦了,身躯被燕子山脚的地形分割得迂回曲折,更加显得小巧玲珑。湖水像姑娘的眼眸,只是多了一层淡淡的雾气,薄雾下的眼眸,更加摄人心魄,更加让人浮想联翩。岸上黄灿灿的野菊花,一丛丛,一簇簇,开得正旺;不知是否受了夜的欺负,花瓣上,叶子上,还挂着晶莹的“泪”,更加楚楚动人,让人怜爱。一株株垂柳却仿佛半老的徐娘,对着明镜般的湖面轻轻地梳着斑驳的长发。那些枯黄了的野草却躲在树下、坡上、沟底黯然神伤。山上的树林里,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叫过不停,一股股白色的炊烟正从山背袅袅升起。
女儿如出笼的小鸟,早已咋呼着奔菊花而去。女孩子天性爱花,看到这么美的菊花,她自然不会手下留情。辣手摧花是她的特长,不一会儿,她两手都握满了娇艳的菊花,还在头上插了两朵。她摇几下插着野菊花的头,我就忍不住想笑。
平湖左岸山坡是一个桔子园,园里的桔子熟了,红色的桔子在墨绿的叶子下若隐若现,像一颗颗淘气的星星。张保田大伯一家正在园里摘桔子,路边已经堆成了一座小火焰山。是这红彤彤的颜色让保田大伯的嗓门也宏亮了:“来,大侄子,吃桔子!”我摇着手:“大伯别客气,我不吃。”保田大伯用双手捧了十几个桔子拿过来,硬要我们吃。盛情难却,我推辞不过,剥开了一个桔子,立即,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拿一瓣丢进嘴里,那甜中带酸的味道一路从嘴里延伸到了胃。甜,真的甜,地地道道的家乡味!女儿却不客气,眨眼工夫,四个桔子就进了肚。
看我们吃得高兴,保田大伯的脸上乐成了两朵花:“甜吧!到家乡来不吃桔子,算是白回家一趟。”
照保田大伯这么说,到平湖来不弄几条鱼回去,就是白到平湖来一趟了。
平湖里没有养鱼,但湖里的鱼却很丰富,都是野生的,只要你有本事,捕着了就是你的。
捕鱼的工具妈妈早就准备好了,一个网兜,一个水桶。 拿着这原始的捕鱼工具,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代。我脱掉了鞋袜,赤脚站到了水里。湖水冰凉冰凉,水底是沙石,能看到自己的脚掌在水里变了形,脚也变得弯曲,像哈哈镜一样。才站到水里不久,一些小鱼小虾就来啃脚趾,感觉有点痛,还有点麻,仿佛被针扎一样。我拿起网兜往湖边的水草里随便捞了一下,网兜里就有了几条活蹦乱跳的小鱼小虾。我把网里的鱼虾倒到湖堤上,女儿就大呼小叫地把地上的鱼虾捉进妈妈提着的水桶里。
平湖里最多的鱼是黄鸭叫,这种鱼个头小,身体呈黄色,肉质鲜嫩,是餐桌上的常菜。
在一堆乱石旁边,我用网兜捞了一下,好家伙,竟捞上来四只张牙舞爪的大螃蟹。螃蟹被我倾倒在湖堤上,这些家伙竟挥动爪子四散而逃。妈妈手忙脚乱去捉。女儿没见过螃蟹,也忘记了我在车上的叮嘱,一伸手就捉住了一只,妈妈想阻止已来不及了。果然,女儿刚捉到螃蟹,手指就被螃蟹夹住了,怎么摔也摔不掉。女儿吓得哇哇大哭。妈妈忙跑过去,把女儿的手和螃蟹一起浸到水桶的水里,好一会,螃蟹才松开女儿的手。
比起市场上空运过来的阳澄湖大闸蟹,平湖的螃蟹体型稍少,但显得活泼、野性,口味更地道。
女儿握着被夹痛的手指,心有余悸地望着水桶里的螃蟹,再也不敢用手去捉。我忍俊不禁,一不小心,脚踩着了一个圆圆的东西,差点摔倒。用手摸上来一看,妈啊,竟是一只大团鱼。团鱼出了水面,伸长脖子,张嘴就咬,我吓得忙把它丢到了湖堤上。团鱼在湖堤上撒开四脚飞快地往堤下爬,妈妈和女儿忙追过去。女儿跑得快,追到团鱼时,调皮地一屁股坐在团鱼背上。妈妈大喊:“别让团鱼咬着了,咬着了它死也不会松口!”女儿一听,吓得“哎啊”一声,跳起来跑了好远才停下,扭着头左看右看,似乎在找屁股上有没有被团鱼咬的洞。这小家伙,天生一个演小品的演员。妈妈过去把团鱼捉进了水桶。
女儿看着水桶里的团鱼,像看见外星人似的。有了被螃蟹夹的经验,又被奶奶警告过,面对这个凶猛的家伙,她再也不敢乱动手脚。
团鱼肉质鲜美,滋阴补肾,据说还能抗癌,延年益寿。但吃的人多了,野生团鱼几乎绝迹。我们这里,只有平湖里还有,也成了凤毛麟角。
日头渐渐高了,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平湖微波荡漾,浮光跃金。我收获颇丰,也有点累了,于是就悠闲地欣赏起草光山色来。
这时平湖开始热闹起来。湖边来了几个垂钓的,还有几个打团鱼的。
打团鱼的有三个人,每个人扛着一根长竹竿,竹竿的一端套着铁枪头。
那三人先在岸上观察了一阵,然后有二个人脱了衣服下到水里,拿起长竹竿在水面不断地击打。打了一会,在岸上的那人发现水中有一串串水泡往上冒,于是就喊水里的人。站在水里的人有一个游到冒水泡的地方,把长竹竿插下去,在竹竿周围不断地用脚踩,又屏住气沉到水里用手摸,不一会就从水里摸上来一只四脚乱舞的大团鱼。
这种捉团鱼的方法用个“打”字,看来有一定的道理。据说是祖传的,也不知道是什么魔法,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垂钓的人中有村里的张大爷和成发大叔,还有两个不认识。对打团鱼的人弄出的大动静,这些钓鱼者毫不在意。他们占据平湖的一隅,坐在垂柳下,一个个或像老僧入定,或像闲目养神;可他们手里的钓竿却像长着眼睛,不时钓上来一条活蹦乱跳的鱼。这钓鱼不但要有定力,有耐心,而且还是一种技术活。钓鱼能陶冶情操,修心养性,集休闲娱乐于一身,是一种有益身心的运动。
女儿闲着无事, 找了一根小木棍逗水桶里的团鱼玩。团鱼见了木棍,就把头缩进背壳里,过了一会,没听到动静,又慢慢把头伸出来,瞪着一双绿豆眼,警惕地注视四周。女儿把木棍伸过去,它马上又把头缩进壳里,如此反复。后来团鱼被扰得烦了,把头缩进壳中再不伸出来,女儿见没得玩了,就跑到堤岸的大枫树下看蚂蚁搬家。
湖边的那两株枫树,高大挺拔,傲视苍穹。枫树的叶子已经红遍,像殷红的血,诠释着生命的绚丽;像两团燃烧着的火焰,想把天上的白云点燃。脚下的湖水也被染红,波光浮动中幻化成一片灿烂的霞。树下落满了斑斓的叶片,像一段时光,像一种心情,像一首深沉的歌。
江南的 十月有“小阳春”之说。此时,风和,日丽,天高,云淡。天空如一块巨大的深蓝色画布,白云是颜料,风儿是神奇的妙手。一抹山影,云蒸雾绕,像淡墨,在深蓝色画布的尽头晕开。田野里到处是灰白色的稻茬和丢弃的稻草;到处是黄色的、褐色的土地;到处是枯黄的杂草。山坡上,植物的叶子色彩斑斓,枝上残留着红的、黄的、紫的果实。二三栋崭新的楼房矗立在山脚,三五个农人在地里劳作。
眼前的景致有点简单和平常,简单平常得乏善可陈。可就是这简单平常的景致,却能让人生出“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怡然自得和超然脱俗!却能让飘泊在外的游子不论离开多久、不论离开多远都会魂牵梦萦!却能让远方来的客人感到温馨、留连忘返!
偷得浮生半日闲, 玩玩闹闹,一上午眨眼就过去了。捕了一桶鱼虾,走马观花地领略了那不断在梦中、在现实中出现,熟悉得有点陌生、老得不能再老的风景,心情却有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愉悦。原来生活是这么的简单而又充满快乐。
中午,妈妈为我们做了炒虾和清蒸螃蟹;听着欢声笑语,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美味,未曾动筷,心已醉了。张保田大伯送来了一袋黄橙橙的桔子,成发大叔送来了几条刚钓上来的黄鸭叫,隔壁的李大妈送来了一竹篮蔬菜,有茄子,有辣椒,有红艳艳的西红柿......忽然间觉得,秋色好浓。而更浓的是亲情、乡情,像秋一样丰厚,像秋天的花一样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