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骤起，扶苏蓬勃，是春归矣。

清晨，第一缕曙光刚洒向枝头，鹅黄嫩绿便忙不迭地爬上了树梢。欣欣然，怒张着，仿佛刺入青天的画戟。好雨知时节，只几番风雨，这树叶便碧翠参差，蔚然千顷了。

夏在蝉声里依约而至。

绿叶早已成荫，阔叶油面的，小叶针尖的；或平铺，或卷曲。桃李杏桂，松槐柳柏，垂杨细榕，紫薇红枫，香樟玉兰，银杏梧桐，还有一些说不出名字的树叶，有向上撑持着的，有垂下倒悬着的，都在极尽能事地夸张着树冠。茂密的叶下，鸟与蝉在唱和着，此起彼伏。绿叶间，缀着些粉红明黄的花朵，成群的蜂们围着花嗡嗡地忙着采蜜。远远的望去，似乎天地间撑着行行列列巨大的江南油纸彩伞。

日升月落，霜晨寂寥。只浮云数片，寒雨几场，秋便愈发的深沉了。

树叶在枝梢上任凭风的摧虐，强撑着，渐渐地泛黄萎缩，枯败冷彻。摇曳着，摇曳着，枯叶终于不敌，依依不舍地弃守枝头，盘旋着轻盈地飘落在校园静道。毋论掌圆菱扇形制，抑或心鳞针匙状态，统统都成落叶。

昨夜西风凋碧树。梦醒时，无边的林荫已褪尽了颜色，大千世界在恍惚间就变幻成了一派凋敝疮痍的模样。

太阳慵懒地斜照在树根旁，落叶睁开了惺忪的眼。天空已不再明净寥廓；太阳也不再和煦爽朗。秋风虽然柔弱，却不再似母亲抚摸婴儿脸蛋般温暖绵柔的手。枝桠处，鸟巢孤独地在风中摇晃。鸟儿躲进巢穴，偶尔有气无力地吟哦鸣唱几声，却全然丧失了往日的清脆嘹亮。落木仍在萧萧而下，刚刚落地就又被晨风裹着，满园乱跑。或许它在寻觅着一处避风角落，安放一张适宜过冬的寝床。

秋风何萧瑟，落叶何飘零。想着也许在深秋，也许在隆冬，至迟在初春，落木成泥碾作尘，归于树根。我不禁心有戚戚，怅然喟叹。然“螣蛇乘雾，终为土灰”，曹孟德的神兽尚且如此，落木何能独异乎？于是释然，拣了几片落红残叶，洗净包蜡，藏于素稿。也算是记念着这落木的春秋旅程。

二零一四年十月于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