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有多少年未品闻故乡的茶了,或许是太长时间未去故乡山村中上一段吧,心中早忘却故乡的茶香、茶味。五月中、下旬的故乡送走了那嫩芽细枝的时节,迎来了骄阳当空、绿茵成片的日子。此刻故乡的茶也差不多出炉了。
前些日收到了一件由故乡寄来的包裹,落款是奶奶的名字。拆开一看竟是一包茶叶。时隔多年对故乡茶叶的记忆虽不完整,但见此茶叶,那些零碎的记忆碎片瞬间蹦进我脑海中,拼凑出一幅幅残卷。
故乡的茶叶非常的宽大。不同与其它地方的茶叶那样细弱、小巧。轻抚着眼前的茶叶,每一片茶叶都给我不一样的感觉。粗糙的像是脚踏着故乡的泥土,厚重而又底气十足;细腻的感觉又像是脚荡着故乡的湖水,滑润而又清凉如冰。我想,正是故乡独特的水与泥土才孕育出故乡特有的茶。
泡上一壶故乡清茶。青烟袅袅渐渐弥漫这一小块方桌但茶香却充满了整个房间。清香沁人心脾,微呡一口茶,微闭上眼,脑海中回想着故乡的点滴。思绪顺着清香将记忆深处的东西一点一滴的挖掘出来。
谈起故乡的茶,那就不得不说说茶在故乡的历史了。村里人并不是一种茶为生的,所以茶树在故乡的荒郊野外中不多见也不少见,只是零散的散落在村郊田野中。有关茶树在故乡还有一段传说哩!
这原本村子里是没有茶树的,那时的人们想要采茶叶必须要走十几里路到别村采摘。只是有日清晨,正赶往田地中干活的村人发现在村口老樟树下躺着一只白狐,村人当初并不在意。那白狐整日躺在树荫下,大概有三、四日了,也不知是为什么。小村庄信息闭塞,狐狸对与他们来说永远是奸诈、狡猾的代名词,早晚都是个祸害。于是一天夜里,月圆如银盘、亮如明镜。村中几位年轻小伙拿好工具正准备捕杀那只白狐,大家一到树底下才发现哪有什么白狐,但又有细心的村人发现有狐狸脚印从树下直通到村郊,大家便沿着脚印寻找。不知觉中又走回了樟树下。此刻正值夜半,乌云遮掩了明亮的月光。在寻找白狐的途中村人发现有几处地方狐狸脚印杂乱而且泥土刚被翻新过。一阵清风轻卷走暗云,于是冷清但又明亮的月光又再次倾洒世间。
村人也看见了那原本幽暗的树荫,树荫中正匍匐着一只毛色雪白的狐狸。它躺在那里十分的安详,气若游丝。突然白狐身上闪耀着白光,明亮的白光将树荫折射的如同白昼一般闪耀,仿佛是想同那夜空中的月亮一起驱赶黑暗的寒冷。“啪”的一声响彻半空,一道闪电如银光巨莽,劈向那棵树,使樟树裂成了两半,而那白狐也闪耀着万丈光辉渐渐融入到了樟树中。
村人渐渐从震惊中醒来,一时间大家都认为那只白狐修炼得道,成就了地仙。为了祈求白狐大仙的宽恕,村人便在樟树旁建了一座小祠堂,供奉白狐大仙。又过了几日,有下地干活的农人发现原来那几处可疑的地方竟长出了茶树苗。
虽然这是个传说,但小时候自己却对这传说深信不疑,总认为茶树便是那白狐大仙所赐。现在想想这些茶树大概是前人移植过来的吧。
茶对于村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早晨起来第一件事便是烧水、泡茶,在故乡这已是惯例了,延续了近百年。冬季时饮茶驱寒,夏季时饮茶清凉。中午下地干农活时,村人便会带上一壶早晨泡好的茶。干活时累了、乏了的时候便会放下手中的农具,来到田埂上猛灌一口凉茶。顿时便觉一股清凉的气流贯穿全身,一时间感觉就像是在沙漠中饮了一口甘泉,令人精神一振。然后躺在田埂上小憩一会儿,等阳光稍小些时便又拿起农具行走在田间地头。
傍晚热气仍为完全散去。干农活归到家的村人,来到村西边的湖中洗澡。湖水似乎是有着魔力一般,将村人的疲倦洗尽。再回到家中,泡上一壶清茶,坐在前院藤椅上小憩,等待着香喷喷的晚饭上桌。
记忆中村子里有位精通棋艺的老人。若是过了农忙时节,那他便会在村口的小路旁搭上一座小棚,摆上一张方桌,布上一幅棋局,泡上一壶清茶。遇到过路之人,那他便会邀路人来棚下坐坐,替他倒上一杯清茶,邀路人杀上一盘。开局时我们一群小孩会很自觉的闭上嘴,若我们很吵那位老人便立刻对我们吹胡子瞪眼喊道:“小鬼!去去去!走远些!”一改平常的和蔼形象。一天下来老人最多也就只能杀上四五盘,所以每次空闲时他便会教我们下棋,不过呢,那位老人说我天资平平,到现在我棋艺水平也只是个刚入门的水平罢了。
说到茶叶就不得不谈谈茶叶的制作过程了。杀青、揉捻、干燥,这是茶叶制作的基本步骤。在故乡,人们制作茶叶时会先用村东头古井里的清水将茶叶浸泡莫约半个时辰,阴干之后再进行杀青。杀青的方法一般来说有三种,炒青、烘青和晒青。村人都是通过炒清的方式来杀青。之后便是揉捻,茶叶可以揉捻成多种形状,村人则将其抓拍成片。只要茶叶干燥好之后便可以泡水饮用,但新茶大家总是喜欢将其储藏在瓷瓶中,大约半年之后再泡水饮用。对他们而言陈年老茶喝起来才有韵味,但我却独爱新茶。
五、六月份的故乡开始步入梅雨时节。油菜基本收割完毕,村人正翻土准备播种花生,水稻也结出了一连串稻穗,再过一、两个月便可收割。这样的空闲时刻采茶成了村人的休闲项目。
清晨,天正下着濛濛细雨,我穿好衣裳、背上背篓,邀几位伙伴同行来到村郊采茶。采茶是件及其无聊的事,所以那些活跃在江南丘陵和云贵高原的采茶女通常会用唱歌的方式来充实这无聊间隙,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种独特的文化。我们头戴斗笠,脚穿雨鞋,穿行在泥泞的土地中。雨水打湿了我们衣角、吹拂这我们的面颊,令我们心中感到阵阵凉意。偶尔我们也会滑倒在泥泞的泥土中,红、黄色的泥土黏在衣服上,随手摘下几片宽大的树叶抹去身上的泥土,然后继续行走在山坡中。我们不会唱歌,但我们用自己的方式来充实自己,让自己一直走下去。
夕阳渐渐散开,为远方的天空抹上一片橘黄。雨后初霁的天空,空气竟是那么的清新。我们早已摘下斗笠,脸上洋溢着欢乐的笑容,背上满满一背篓的茶叶向那炊烟弥漫鸡犬之声相闻的村子走去。老远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不知觉中脚步加快了许多,将那即将散去的山霞远远的抛在了后面。
记忆的碎片便是在这幅夕阳归村图中终结。桌上摆着的茶早已没了热气。此时此刻在我脑海中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去愁除去酒,破梦直须茶。”我无酒可浇灌我的愁,便用面前的这杯茶来破我这乡梦吧!将面前的茶猛灌人口,眼眶隐约有淡淡的温润。是茶的热气吧!我这样想。
窗外的施工声震耳欲聋,令人口中口干舌燥。此刻若是有一杯来自故乡的山野清茶止渴定神,那该是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