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韦元龙
垂钓者最念念不忘的可能要数这迷人的蚯蚓了。
这土名又叫蛐蟮的软物,专门生存在阴沟或垃圾堆里,或者是潮湿地带,腐殖质越多,蚯蚓繁殖就越快。一锄刨开,便让人惊喜异常:那晶亮油滑的蚯蚓便赶紧缩住身子,惊慌失措地往土里钻去。
能够在这泥土中自然穿行,来去自如的,可能要数蚯蚓了。这泥土中的世家,在这与风雨阳光隔绝的环境里,竟然能够繁衍后代,以生生不息,真让人羡慕不已。我忽然想起韩愈的《劝学篇》中的名句:“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而上食黄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凭我的推断,蚯蚓非但没有爪牙,没有筋骨,甚至连心也没有,也没有眼睛。属于它的,只有圆圆的嘴和圆圆的身子,圆圆的尾巴。一根直直的肠子和一筒柔韧的皮肉便构成了蚯蚓复杂而又简单的生命。
蚯蚓还有药用功能。记得小时候,在农村,如若不小心被水火烫烧,人们便挖来几条蚯蚓,与白糖一起捣碎,敷于创口,几日便可痊愈。据说可以清热解毒。隔壁的小李子跌断了腿骨,母亲又挖了一大把蚯蚓,揪来一只雏鸡,加一把草药,置于碓里冲成肉糊,用来包扎。不足一月,小李子又能蹦上跳下的了!这神奇的药效,让我惊叹不已。想不到蚯蚓这无筋无骨的渺小之物,竟能治好伤筋痛骨,跌打劳损。
这绝妙的动物,只要有一抷泥土,些许水汽便可以生存,这真是难能可贵。这与欲望无穷的芸芸众生来说,是一种天壤之别的鲜明对照。
这泥土中的精灵平时吃些什么?除了水,除了泥土,除了泥土中的腐殖质,除了能够吞噬的小虫子,它又能吃什么呢?它吃白菜!有一次我发现它吃白菜,甚至连香芹、大蒜也吃。这一发现使我兴奋不已。那是一个夏日,我钓鱼归来,小杯中还剩几条蚯蚓,我舍不得丢掉,就在院坝里搬开紧接自来水处的阴沟盖板,将他们放在潮湿的沟边泥土上,然后盖住。约莫过了一个星期,我母亲洗菜时忽然惊叫起来:“哪来的这么多蚯蚓?”我说是我喂养的,母亲大惑不解。以后每一天,我们家搁置在自来水管边的白菜,香芹,大蒜,都会爬满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蚯蚓。白菜被它们蚕食得洞洞眼眼的。后来我逢人便说,以后你们钓鱼用不着为挖蚯蚓而犯愁,只管找我要就是了。有一天,母亲发狠扒开石板,用火钩将那盘扎在石板下的蚯蚓连同淤泥一起统统刮到阴沟里放水冲走,母亲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星期以后,我发现蚯蚓又从阴沟里爬出来活动了。奇怪。
蚯蚓的感人之处远不止于此。当你把它截成数节,做成钓饵,它仍然不停地挣扎着爬行。被肢解了尚且如此顽强,这人能行么?神能行么?倘若让那被截成数断的蚯蚓爬走,它会忍着伤痛奋力爬行,找一片栖息之地疗伤,几天之后又慢慢的愈合了伤口,然后又慢慢的长长。于是一条被劫杀的生命又得到重生,而且嬗变成为几条崭新的生命。即令身体被穿在了尖利的鱼钩上,它也是长时间在水中蠕动不止,如果它会讲话,它肯定会呐喊不止的。这样才引来上钩的鱼。为了别人的利益而被迫献出自己的生命,而且宁死不屈,小小的生命竟然如此坚韧顽强,真的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每当我看见蚯蚓被截断后,仍然挣扎不已的情景,我就想起“悲壮”这个词来。
蚯蚓这不需要阳光和雨露的软体动物,一生潜伏在阴暗潮湿的浅土中,吃进去的是土,吐出来的仍然是土,它把板结坚硬的土壤搞松,改良了土地地墒情,使花草树木和粮食作物能够自由自在的生根发芽,无拘无束的迎风生长,它为大自然奉献了青春,最后还要为人类奉献生命。它没有要求和索取,只有无私的奉献和默默无闻的牺牲,试问天下万事万物,有谁能够比蚯蚓更加伟岸和怆然?
8。8,11:23,1992
11。19,9:18,2011